远在天边的沈家要完了,只能是因为,京中沈家已经完了。
身旁赵德毅看沈元州一口长气没上来,仰面欲倒,忙上前扶了一把,急道:“将军何事?”
这两日的消息都不太好,眼见沈元州两日不眠不休水米少进,底下人早就担心不已。现也无暇顾忌规矩,又看沈元州手上书信并非公文,当下一手扯了来飞速看过,骇然失色道:“怎会如此。”
旁人齐齐围上来道:“如何,可是陛下又.....”
赵德毅捏着那张纸,不知要不要递给众人看,为难道:“沈老大人.....”
沈元州勉强站直了身子,双目泛红,半晌怔怔走向一处座椅,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良久才喃喃道:“怎会如此。”
众人相觑数眼,书信悄然传了数手,在屋内翻飞如蝶,最后又递回沈元州手上。另一亲信王良道:“信上潦草,沈老大人如何不得知,只是元汌...元汌他.....想必看见的人多,作不得假。”
他与沈元州亲近,年岁大些,与沈元汌也见过,呼其名并不冒昧。沈元州捂脸未答话,旁者又碎语杂杂,一说沈元汌不该如此,一说眼见未必为实,不知背后是否有人逼迫。
吵嚷间王良再劝道:“真假休论,此番境地,将军要早作筹谋,咱们这帮人,无论如何,是归不得大梁了。”
屋内一时寂然无声,沈元州到底沉浸在丧亲之痛中,加之几日未曾休息,这会只觉头疼欲裂,实不能去想以后如何。
门外又听传令,说是今日平城文书到了。赵德毅上前接过来,步履沉重走到沈元州身边,低声道:“还是看看吧。”
一人高声吼:“不然咱们快回乌州,这本不是咱的地,不稳妥,天知道那狗皇帝要作什么手段。真个打起来,还是咱们自己人知根知底。”
附合声众,沈元州仍未抬头。王良再劝:“他们说的也是,这头的兵,不比乌州那边咱们带了好几年。若真有个万一,将军看,是不是以乌州为据的好。
再说,胡人主力必然走的是宁城线,咱们绕一绕,避其锋芒,等时机成熟,再作打算。”
赵德毅听闻左右如此说,忙道:“你们都这么讲,那还等啥啊,赶紧备马出城,咱连夜回去啊。”
他寻常力道推沈元州:“咱赶紧走。”
沈元州身子随之一晃,撞在椅子上,直接偏倒在那,吓了赵德毅一跳,跟着众人七手八脚来扶正,沈元州哑着嗓子道:“你们且先出去,容我自身呆一会,后事如何,晚上再作定论吧。”
有人还欲张口,王良抬手止住,轻摇了摇头,随后宽慰得几句,道:“将军痛楚,属下们感同身受,只如今,众人身家性命,也要将军,一肩担承了。”
沈元州仍一只手仍捂着脸,另一只手无声挥了挥,众人退去掩上门,留了一室昏暗。
指缝之间,薛凌拿着根树枝小心拨弄着火堆,唯恐元宝烧不尽:“都是我折的,我手艺不好,你看着花,喜欢什么破烂买什么破烂,赶好的买。”
她呛咳了几声,湿地生火,烟大的很,熏的那碑都黑了,瞧不见“悬壶心”几个字,薛凌起身察觉,心想要知会底下人来清理清理。
转念又想,反正要迁走了,本也没人来祭,管这破烂作何,要紧的是那“身有济世手”还在,就算有外人看见,足以读得老李头神医无双。
沈元州也呛咳,宁城风急,沙粗的很,像是灌进了屋子里,割粝眼角心口。想招个底下人来再回京打探打探,转念又想,也没什么必要。
还是王良说的对,归不得大梁了。他拿着那封信,走得几步,寻了个火种烧尽。恍惚间忆不起当年,沈家是如何,如何才...才走到了今日?
千里尘与土,数载云和月,皆是一抔灰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