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也记得那帮兄弟随口扯了些胡话。反倒是薛凌的脸,他记得不怎么真切。终究是一面之缘,再见薛凌时,又真真正正能称得上花枝招展了,他便怎么也无法将齐三小姐和当日的宁城小公子重叠起来,又遑论....是薛弋寒的儿子。
如此,再去回忆初见的场景,他越发的记不起当日在宁城的薛凌长什么模样。
喉咙里血气翻涌,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用,任凭嗓子里咕哝成一团。其实无需薛凌解释,他并不需要解释,他宁愿薛凌不要解释,就当这天道不公,就当神佛无眼,就当是他善果无善终。就当是那群人良心大发,不忍身娇肉贵的富家公子吃苦头,一番好意劝了人回京,尽数付于驴肝肺。
所以才...身家性命不保,戴罪魂断异乡。
若是这样的话,一个恨字可以囊括所有,能有个实实在在的人来恨,其实算的上幸福。他躺在地上,直愣愣的瞧着那只蜘蛛。不敢重复那句“若死的早些,没准不至于西北战火绵延”,脑子才电光火石的闪了一下,便是竭尽全力的抗拒。
他说的本没什么错,他说的本没什么错啊,薛弋寒想造反啊。
至于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哪轮的到他这种身份的人说了算?
至于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哪能轮的到已经死了的薛弋寒说了算?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他凝了凝神,想挪动一下,发现右手至胳膊处,已经隐约没什么知觉了,吓的猛地一抽,剧痛传来,又才老老实实的躺在那。他仍不想去承认当天的话有什么问题,败军之将,早死不就有早死的好么。
怎么那么巧,就遇上了薛弋寒的儿子?也许这个是假的?并不是,他记起那天晚上..薛凌出示过薛弋寒的金印。他虽没见过这些大人物的私人东西,但在京中扛刀数年,免不了接触各种文书,再加之跑冬练出来的眼力劲儿,基本能确定那东西是真的。
他终于停下脑子里沸反盈天,褪色成街边刚出锅的豆腐脑,涨作白生生的一团,风吹草动都能破开来。究竟是哪句话触动了薛家少爷的心弦,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薛凌不肯罢休,非要将她为何绕道回京说的明明白白,碎掉了申屠易最后一丝活气。她终于找得一丝痛快,将这些事讲的洋洋得意。她在惩恶扬善,要不是那群人当日口无遮拦,她怎么回京?
作茧自缚,死有余辜。
江闳说“薛弋寒送回来的,是西北兵符。”
因果循环,天道轮回。
江闳说“薛弋寒有违臣道。”
讲完缘由,仿佛是给自己摆脱了罪孽,薛凌长长出了一口气。停了片刻,忽又兴高采烈的道:“你别以为我在撒谎。”
“你没见过平城。”
“它离宁城还有好远呢。”
她并不怕申屠易不信,反而有些怕自己不行,反正申屠易此刻老实的很,她就专心致志的想平城,想着和城里将士过往,想着和鲁文安在原子上的趣事。开怀处还偶有笑声,一直絮叨到那年魏塱篡位,薛弋寒回京。
直到那年魏塱篡位.......
直到魏塱篡位,她才反应过来,剑底下的人好久没动静。试探着松了平意,看见申屠易还死鱼样两眼翻白躺着,突而又怕这人是真的死了,赶紧大力戳了一指申屠易腕间伤口,见他有气无力的缩了一下,才放下心来。
可她仍然止不住话匣子,她从来就没有与人讲过这些事。明明这些事美好的像.....像少见的白兔子一样,突然就再也见不得光。她藏的小心翼翼,藏的心力交瘁。她必须得与谁说一说。
不能是肝肠寸断的哭诉,平城的小少爷做不出来,就得是现在这样,讲的志得意满。讲魏塱篡位,无忧之死,齐世言是个伪君子,陈王魏熠生了副软骨头,江国公就是个二臣贼子。宋沧更不是为了什么翻案下狱,是皇帝和霍准跟疯狗似的在抢食吃。至于苏姈如?就是她当年藏了宋沧。
她前头像个说书的,眉飞色舞,洋洋洒洒,将平城说的如蓬莱仙山。到了这些事上,却瞬间化身为一个神棍,惜字如金,好像怕申屠易不知道天机,却又唯恐他参透了天机。
她将申屠易拍的清醒了些,端庄笑着道:“你看,他们骗你。”
申屠易仍是没有大的反应,只将脑袋歪向一边,不再看薛凌。
薛凌一回头,眼泪直直垂到腮边。
她没讲薛弋寒为何死守平城,江闳如何瞒天过海,齐府怎么苟且偷生,陈王妃的胎是怎么落的,苏姈如又是为何要藏着宋沧。她大发慈悲,光正伟岸的在那对着申屠易指点迷津说“他们骗你”,实际上,不过是秦庭之哭的一句“他们骗我”。
原该是“他们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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