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思接手倒快,可能是就算喂不进去,他捧着暖暖手也不错,这屋里实在是凉透了。手上东西接稳,他自作主张招呼别家下人道:“你多取俩炭盆来啊,这天这么冷,啊凔有伤在身,怎么捱得住。”
小厮连声应了,转身往桌旁递了个勺子给李敬思,后忙说去备着,随即退了出去。李敬思捂着那汤罐看了看薛凌,又看你了看床上,试探着要上前喂。
薛凌抖了都袖子,伸手道:“我来。”
李敬思求之不得,罐子勺子帕子一并递与薛凌,自个儿呵着手,想将汤罐带来的温度在手心里留存的久些。
薛凌瞧了瞧床上,勉强寻得个位子坐下。一手拎着罐子沿,一手舀了一勺凑到苏凔嘴边,愤愤里带着些不耐烦:“我只喂一次。”
苏凔瞧着她,嘴唇蠕动良久,却没张口喝,而是干瘪道:“她,她当年救过你我性命的,你作何....”话没说尽,泪顺着眼角已到了耳边。
薛凌所有希冀覆灭,来之前一路上还在想着,苏凔有没可能还不知道苏姈如已死。虽然明知道苏远蘅可能当日就会报丧,但人总是会抱着些毫无可能的希望。
如果苏凔还不知道,那就是,今日还不是必须要摊开来说的那一日。
现下瞧来,显然,她的希望并没实现。倒是认知并无偏差,苏远蘅从驸马府将苏姈如接回去,即可遣了人来给苏凔行报丧之礼,今日一早,苏府又送了丧贴来。
至于此处童子说的,苏凔当日就只勉强敷得外伤,却是有些不尽然。事发第二日,苏凔还没回过味来。
黄家与皇帝在朝堂之上不合已久,犯上造反听起来并不像是天方夜谭。既然乱党入了城,自个儿是保皇党,来取自己性命更是再合理不过。
他从疼痛里醒来,非但没有无妄之灾的怨天尤人,反倒生出些热血壮志的自豪感来。只说自个儿匹夫书生而已,项上人头居然也能值得乱臣贼子惦记。
是而那两日,苏凔任由大夫折腾,换药喝汤一顿不落。纵是第二日晚间闻说苏姈如死讯唏嘘甚重,好歹药还是再用。不然,怕也撑不到今日薛凌二人过来瞧他了。
变故来在最近这几日,成天在床上躺着,免不得思绪多了些。他又是个忠君爱国的,虽上不得朝,却要日日遣人去几个同僚处问问情况。
愈问愈是不对,愈想愈是奇怪。再思量几番,想起当晚乱党正欲取自己性命,一列御林卫匆匆过来,领头的人,好像当时确实是说了一句:“亏得李大人惦记大人安危,特遣了咱们过来。”
李敬思是皇城兵马统领,当晚带兵平乱倒也无可厚非,是而苏凔当时不察,数日之后才领会个中蹊跷。
李敬思非料事如神之人,当晚那种乱象,他怎会断定自个儿遇险,分明是......早早有人知会了他。
换了别人就罢了,但得李敬思扯谎两句,说是黄靖愢临死说漏嘴,便能勉强骗过去,他与苏凔那份情谊,肯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齐无。
然苏凔已知雪娘子和霍家事诸多种种,便是真的是黄家说漏,怕是他亦不会信薛凌所言。
若只是当晚乱党也罢,关键在于,苏姈如死了。苏凔无论如何想不得这是为何,他和薛凌一样,抱着不着边际的希望,希望薛凌能否认此事。
未料得薛凌一口承认,承认的理直气壮。
他躺在床上,念着宋家横祸以后,生命里寥寥温热皆是来自于苏家,又想着薛凌行事越发不择手段,然自己无力阻拦,还处处作个帮凶。家国君王,气节信仰,到头来,都是些滑稽荒唐。
可能是饿了,饿到连愤怒都吝啬,他只是问薛凌:“作何,作何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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