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一贯的鄙夷来粉饰酸涩,“蠢狗”二字好像下一秒就要震耳欲聋。这些蠢狗,生是件好事,死了也不见得是坏事。
她咬紧了嘴唇,飞快将目光往远处挪,希冀赶紧找出条不那么蠢的狗,好让她觉得这世间该有什么事还值得。
乌泱泱人群时聚时散,薛瞑迟迟不回,天知道那马夫究竟是在何处凑热闹。等看客散了大半,薛凌终于从刺目光亮里寻出一点暗色,那个人静静站那,还朝着空空的处刑台张望。
常年的深蓝粗布袍子有些发旧,却别成底蕴,似一幽古井看不透年月。修长身姿自成临风玉树,和江玉枫之流是截然不同的超脱气度,出了陶弘之,还有谁?
薛凌垫了垫脚尖,却没有抬步,四下看了眼,想着薛瞑若回来了,便就此离去。偏薛瞑并没能如愿出现,倒是陶弘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才是如了她的愿。
过来的路上,好像就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她一定会在此处遇到陶弘之。直到刚刚那一眼之前,她尚有些许忐忑,似乎是怕今日遇不到此人,她有些事情,一辈子都说不清。
可真正遇到了,好像还是说不清。
薛瞑仍是不见踪影,薛凌屏息犹豫片刻,信步上前,直走到近处站定了些时候,陶弘之方有所察觉,回头见是薛凌,脸上一愣,随即笑了声,微弯腰道:“见过壑园薛姑娘的安。”声音里没听出半点哀伤。
薛凌略蹙眉,陶弘之复往日当家掌柜的热情,含笑道:“姑娘今日光彩照人,翩然若神女。真乃屏翳为之收风,川后观之静波。”
薛凌只觉陶弘之刻意讽刺,笑笑间拢了拢手,也想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遮掩过场面。她早就不是那个风吹草动便暴跳如雷的蠢狗,被讽刺两句并不是什么丢人事,动怒才是一件丢人事。
然抬手间,自己瞧见袖口花样,是一种带有星光样的湖蓝凌波纹,层层荡漾,宛如一汪碧水在手腕间泛起涟漪阵阵,端地是巧夺天工。这么一看,陶弘之那“静波”二字还真是用的恰到好处。
只是说来奇怪,从未在衣服上见过这等色泽,也不知壑园是从何处来的布匹。她眼神多留了一瞬,陶弘之仿佛瞧出她心思,笑道:“第一回见有人以青黛石入衣,此色,能涂不能染,能沾不能存,这般好颜色,物力人工费尽,只得一回艳,果然姑娘贵胄。”
薛凌抬高袖沿又看得一眼,笑道:“是吗?”这衣服似乎是第一回穿。自入了壑园,衣食住行都是底下人在打理,她不甚关注这些身外事,大抵近日丫鬟上了新衣也未知。
倒是青黛石这东西,时人又称帝青色,其贵如金,作书作画已是奢侈,不知壑园是何等心思,竟拿来给衣料染色。
正如陶弘之所言,这石料色,一洗,就全没了。百般巧思,只得一时好,不知该说值还是不值。薛凌抖了抖袖口,愈见那波纹粼粼生光,笑道:“凡夫俗子才要衣裳衬,哪比得上陶掌柜,负手即成傅粉何郎,怕是冯夷见之鸣鼓,女娲见之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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