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大南湖校区六号宿舍楼575寝室里,文秋培是最具文艺青年气质的。
开学第一天,风尘仆仆的文秋培,一手拖着个大行李箱,另一手居然捧了盆花——据他说是在火车站花了五块钱买的。
到了宿舍,他打开行李箱,有一大半都是书。程良智凑上去看——《战争与和平》(上下)、《百年孤独》、《挪威的森林》等等,这些书程良智都没有读过,吓得不敢说话。
文秋培把它们整齐地摆在书桌上,找出一张白纸,拿起一支镶有蓝色条纹的钢笔,写下——“文脱三秋笔,志当培风起”。
字写得苍劲有力,文秋培认真地欣赏了一下,啧啧了两声,恨不得自夸一波“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然后他问伍亿借了胶带,粘在书桌右侧的衣柜上。
文秋培的这一系列动作,在理工科宿舍里显得格格不入。
程良智笑着说:“这个自勉比韩寒的‘文思如尿崩,谁与我争锋’可是低调多了。”
“毕竟名字在里面,还是要文雅一点。文~秋~培,真是个好名字。”伍亿说道,“不像我的,我那财迷老爹俗气地很。都是五行缺什么名字加什么,我应该是命里缺钱了。”
伍亿是吉林省的,来自吉林市。
很多关内人来了东北之后,才知道吉林省有个吉林市。
伍亿身高一米七八,站立时腰板挺直,胸腔开阔,让人不禁怀疑他当过兵,实际上他是有个当过兵的父亲。高考后他也报考了军校,可体检时因后背有胎记而被拒绝。
伍亿的普通话说得不亚于播音专业。程良智在网上看到,如果大学寝室里有一个东北的舍友,那其他人毕业时讲话也会带着一股冰碴子味儿。当他听到伍亿标准的普通话,竟心里有点失落。
他们的另一舍友胡少聪,是军训期间便在全系出名的人。
胡少聪来自江西省吉安市,宿舍里唯一的南方人。
可胡少聪近一米九的身高,让其余三位北方舍友只得一边仰视,一边心里暗骂地域身高差异都是骗人的。
胡少聪高且壮,方正的脸庞,肤色也偏黑。
他天生着一副英雄豪迈的模样,骨子里却有着江南烟雨的温婉。胡少聪说话时轻声细语,嘴角常挂着略带腼腆的微笑。
开学时胡少聪随父亲而来,他父亲身形瘦削,跟程良智等人热情地打招呼,介绍胡少聪并让大家多多关照。
而胡少聪总是在旁边默不作声,偶尔跟父亲用方言交流,旁人一句也听不懂。
胡少聪和父亲身形和性格的巨大反差,让程良智等人感到一丝错愕。
军训时,胡少聪的身高让他排在最后一排。
教官来自沈阳,年龄并不比程良智这些新生大。
有一天,胡少聪没穿军鞋,教官质问他。
胡少聪说:“鞋子si(湿)掉了。”
教练一脸懵逼,“鞋子怎么能撕掉呢?”
“布做的就容易si(湿)。”胡少聪认真地回答。
教练抓狂地跳了起来,“布做的你就咔咔地撕啊!”
整个系哄笑不止,胡少聪因此出名。
第一次来到这个离家直线距离超过2000公里的东北方,胡少聪有着出色的适应能力,他没有抱怨北方的干燥,东北菜也吃地开心,水土不服这个词看来和他丁点不沾。
直到有一天下午,他决定去洗个澡。
在那里,他看到了完全不能理解的一幕:诺大的澡堂,却连个挡间都没有。所有人赤条条地淋浴,一览无余,还有说有笑。
蓦然间他觉得画面有点辣眼睛,不忍直视。南方的婉约在北方的豪迈面前,此刻显得孤立无助。
胡少聪斗争了好久,最终还是无法把自己的**“交给”这群野蛮的北方人。
他穿着内裤走了进去,但更难受的是,他觉得其他人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在看他。那眼神,就好像十万年前的人类第一次看到,有个用树叶遮住了下体的“异类”。
胡少聪回头跟舍友说了这件事,语气哀怨地像是刚刚被破**的少女。谁料他们三个都不以为意,一副看待再正常不过事情的表情。
胡少聪终于意识到——原来,南北方的水土不服,更多在于意识形态。
这一点在之后寝室里爆发的咸甜豆腐脑之争,以及咸甜粽子之争中,尤为明显。
每次都是一人在与其余三人辩论,胡少聪倒没觉得委屈,心里想着这可是在捍卫着无数南方人的尊严与信仰。
不过漫长的大学生活,还是消磨掉了胡少聪南方人的倔强。大二后再去澡堂时,胡少聪便入乡随俗地脱掉了内裤,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
军训时同样出名的是文秋培,这家伙军训第一天便昏倒在操场。
胡少聪和伍亿把他扶到校医院,医生检查并没啥问题,休息了一会便没大碍。
伍亿知道是昨晚秋培熬夜看小说的缘故,刚要说他。可文秋培却哀求医生给他开个生病证明,医生说没病怎么开证明。
“体弱嘛,昏倒了总是体弱嘛,证明我不适应剧烈地高强度训练。”
医生被他缠地没法子,便开了证明。
然后文秋培去找辅导员签字,辅导员是个身材娇小、刚大学毕业的漂亮姐姐。
文秋培本已生龙活虎,此刻却故意爬在伍亿和胡少聪肩上,装出有气无力的样子。
辅导员赶忙签了字,并好生叮嘱文秋培注意身体。
之后的文秋培仿佛遭到特赦的犯人,整天在阴凉处优哉游哉,偶尔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看着烈日中的大家。
搞得程良智、伍亿等人好想去踹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