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岩见女儿鬼鬼祟祟走向院墙,不忘四处张望,显然是脸皮太薄,生怕被爹抓个现行,又很清楚她这个爹见微知著的本领是出了名的,不好糊弄过去,宋岩只得苦笑着从窗口退回书架附近,宋岩把那本法家著作《五蠹》放回书架原位,坐回文牍如山的书案,案上有青铜香炉,用作焚香提神,宋岩瞥了眼那两封接连从经略使府邸送来的密信,面无表情,伸出手指抚摸青铜器上寓意驱鬼的饕餮纹路,宋岩闭上眼睛感受指尖的灼烫,缓缓缩手。他对于恩师李功德在信上的叮嘱,不以为意,恰恰相反,这次黄楠郡的一鸣惊人,正是宋岩自立门户的先兆,给李府当门下走狗,随着李功德高居二品,宋岩跟着水涨船高,但是四品太守已经是极致,如今北凉有了改朝换代的气象,宋岩自知在北凉王那边印象很差,此时如果再不做些事情,以后十几二十年仍是没办法在官场上更进一步,一步迟步步迟,正值壮年素有雄心的宋岩不想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吃些残羹冷炙,可是现在宋岩不确定那个陵州将军有没有容人的肚量,有没有亲自来见一见他这块官场茅坑硬臭石头的魄力。
在宋岩沉思时,楼外园子里传来女儿的呼喊声,宋岩无奈站起身,这个闺女,没半点女子贤淑,以后怎么嫁得到好人家,宋岩没有应声,走下楼,绕路从园子后门走入,看到恩师的女儿李负真竟然赶来了黄楠郡,身边还有一张陌生面孔,以宋岩的老道经验,当即就猜出身份,李负真心仪的寒族男子,郭扶风。宋岩对此人没有太多好恶观感,瞧见女儿宋黄眉对这个男子使劲打量,宋岩使了个眼色,郭扶风倒是处之泰然,对宋太守毕恭毕敬深深作了一揖,宋岩点头一笑,也没有作声,实在称不上热络客气,即便此人以后成了经略使大人的乘龙快婿,宋岩也是不太看好,何况以宋岩的身份,哪怕郭扶风日后步步青云,想要跟他宋岩并肩而立,少说也要二十余年的辛苦经营。李负真牵住小她几岁的宋黄眉,但神情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带着郭扶风出现在父亲门生面前,别人还好说,兴许会卖她经略使之女一点面子,宋岩在李系门生故吏里本就以不近人情著称,很怕太守大人直接板着脸就下了逐客令,这次赶赴黄楠郡密会宋叔叔,是爹委实没有办法了,不知郭扶风怎么得到了小道消息,跟她磨了半天嘴皮子,说了许多挖心掏肺的良苦用心,李负真这才犹犹豫豫带上他一起前来宋府,她与宋黄眉打小就关系不错,一直被这丫头当妹妹看待,宋太守宠溺女儿,世人皆知,而这丫头又跟一个身世比郭扶风还不如的江湖儿郎关系晦暗,这也是李负真敢壮着胆子让郭扶风正式在陵州官场“水落石出”的关键所在,只是想到这里,李负真又有些无处倾诉的难言悲哀,什么时候她也要如此处心积虑去了?不过见到宋叔叔虽然神情恬淡,可最不济对郭扶风没有恶言相向,李负真也就稍稍心安几分,没心没肺的宋黄眉不知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姐姐手心怎就有了汗水,一行人去屋内围炉而坐,宋黄眉借口要去铲些添火木炭回来,一溜烟小跑出屋子,宋岩哪里不知她是去给情郎道别,少不得做出一番叠椅站墙头的动静,女大不中留,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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