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偃兵这么个古板男人讲了一个挺好笑的话,已经有燃眉之急的徐凤年却怎么都笑不出口,流民之地一旦出现变故,北凉既定的谋划就要全盘打乱,虽然现在看来主动权还握在自己手里,但是直觉告诉徐凤年北莽那边某个胃口很大的胖子,很有可能要从中作梗横插一脚,关键是这一脚力道不用太大,北凉都会挺难受。这种先天掣肘,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火上浇油的是清凉山祸不单行,类似广陵春雪楼的梧桐院在失去绿蚁跟白酒后,有两个二等丫鬟也主动请辞批红女翰林的身份,不管是心灰意冷还是兔死狐悲,都决然离开梧桐院做了别院普通婢女。
所幸赴凉之行历经磨难的陆丞燕毅然进入梧桐院补上缺口,才勉强没有中断梧桐院的运转,至于她身后的陆家长辈和周围的陆氏子弟,显然有点水土不服,并未能够借着外戚身份迅速融入北凉官场,有个陆丞燕的堂弟,不过是被一个凉州将种子弟说了几句风凉话,就拉上家族长辈一起要死要活,差点没跑去清凉山诉苦喊冤,在青州,那夜从上柱国陆费墀手中接过竹篾灯笼的陆氏新家主陆东疆,也没能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只是捣起糨糊当和事老,在冷眼旁观的徐凤年看来,这无疑是最糟糕的决定,哪怕是毫不犹豫支持陆家,徐凤年还能高看一眼。不过当时还穿着缟素的陆丞燕连夜下山出王府,找出老祖宗陆费墀当年游学悬佩的名剑,当着父亲的面逼迫那个弟弟跪在祠堂外头,剑虽说没出鞘,但仍是把那个据说原本才在青州考中解元的年轻人嘴巴打得血肉模糊,掉了好几颗牙齿,这个女子还厉声叱问他敢不敢再搬弄唇舌了。那帮陆氏老小兴许是误以为这是他徐凤年的意思,一个个噤若寒蝉,只能把怨气藏在肚子里,连累着陆丞燕也成了族人眼中出嫁女子泼出去的水。
如果说这些还是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都是家内磕碰,关上门就不影响大局,徐凤年可以当笑话看待,可幽州这边就让他不敢丝毫掉以轻心,破格提拔皇甫枰担任幽州将军,利大于弊毋庸置疑,可弊端浮出水面后,无异于雪上加霜,那就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自成体系的边军还好,幽州境内各级军伍就有了鼓噪隐患,按照目前的谍报来看,不甘心在龙晴郡养老到死的钟洪武肯定是动了手脚,徐凤年就想知道“幽州王”的燕文鸾到底有没有扮演不光彩的角色,有无燕文鸾掺和,直接决定了徐凤年是否要将北凉步军“变天”,问题是即便顺利把北凉步军由燕家军变回徐家军,少了个能征善战的老将燕文鸾,一样是北凉几乎承受不起的巨大损失。就算有一个旧南唐第一名将的顾大祖可以顶替燕文鸾,但是无法否认,大战在即,北凉当下无比需要燕文鸾稳定边境军心,更需要这个老人的忠心耿耿与誓死守幽。可是这可能吗?燕文鸾本就是当初“阳才”赵长陵一系的主要成员,无比希望徐骁自立为帝,以便他们顺水推舟成为有扶龙之功的开国功勋,徐凤年比谁都清楚扶龙这座山头,燕文鸾在内一大批北凉精锐都被徐骁“打入冷宫”,像燕文鸾,就从熟悉的骑军明升暗降调入了陌生的步军,还有那个徐凤年当年去北莽要找寻的亲舅舅,也一样给强硬打压下去,那次动荡,是一道分水岭,从此之后,赵长陵就跟原本关系不错的阴才李义山开始形同陌路,北凉军内部的骑步两军,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泾渭分明,只是赵长陵死在西蜀皇城三十里外,称帝一系的老人缺了这位阳才主持大局,北凉才没有演变到步骑双方势同水火的最坏地步。山头难治,自古而然,尤其是那些手里有刀的军头,更是打轻了皮厚不怕骂重了就敢跟你撂挑子,更狠一点的干脆就老子气不过反了你的。有没有徐骁的北凉,是一个天一个地,哪怕徐骁老到了只能躺在病榻上,但只要人屠不闭眼,北凉桌面下的场景,乱虽乱,但摆上台面的造反?没谁愿意也没谁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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