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四年正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整个邺城包裹了起来。
刚过完年,一群一群的叫花子就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似的,专拣那些豪门富户进行扎堆儿式的乞讨。朝廷担心自个儿的颜面,倒也派城防营的人去驱赶过几回,可那些乞丐各个都像是不要命了一样,奋力抵抗。一来二去,这乞丐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惹得城中大乱,就连那些没有被乞丐打扰过的平民都坐不住了。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糟,朝廷不得不暂时更改了计划,将驱赶变成了监管。乞丐们倒也识趣,除了见天儿的换着地方轮坐乞讨,倒也并未去惹别的事端。至于这被乞讨的主家,愿意赏饭就赏饭,愿意赏钱就赏钱,什么都不赏的也无所谓,乞丐们不争不抢,也不会刻意围着不散。
日子久了,朝廷习惯了,这邺城的百姓们也都习惯了,唯一觉得不习惯的,大概只有皇城里头坐着的那位。
乞丐肆意乞讨,损的是皇家的颜面,打的是皇帝的脸。
这不,脸被打得生疼的皇帝正坐在寝宫里愁眉苦脸。
“顾相还没有回京吗?”
年轻貌美的妃子捏起一粒果子送到皇帝嘴边。皇帝瞥了一眼,摇摇头,将脸转到一边儿,又叹了口气。
“已经连着下了三道旨了,可顾言卿这王八蛋就是不肯回朝。”
“皇上——”妃子娇滴滴的喊着,伸手掩住了皇帝的嘴:“皇上莫急,顾相那边兴许是被别的事情给缠住了。如今城内不安,顾相焉能置之不顾。皇上莫慌,您呀,不妨就再多给顾相一些时间。咱们再耐着性子等一等。若是他还不回来,您就派您的护卫去把他给捉回来。”
“捉回来?”皇帝看向妃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捉回来!”妃子应着,将刚刚那粒果子又递到了皇帝嘴边:“到时候,就算顾相他不想回来,也得回来不是。只要顾相回到了京里,这京城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不能不管。”
“那就依着爱妃的意思,咱们再等一等?”皇帝张嘴,将果子吞了进去。
“再等一等吧。”妃子伸手又摘了一粒果子:“臣妾虽没有去过聊城,却也知道,这聊城距离邺城不是一天两天的行程。顾相文弱,这路上走得慢些,也在情理之中。皇上大度,自然不会与其计较。至于这顾相回京之后嘛,还不是皇上您说咋办就咋办,你说咋处置就咋处置。”
“那依着爱妃的意思,朕该如何处置顾言卿这个王……这个不听宣召的臣子。”
“要不,咱们给顾相定个亲,说个媒?”
“定亲!说媒?”皇帝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这定亲,说媒都是民间的叫法,用咱们宫里的说法,就是下旨赐婚。”妃子依到皇帝怀里:“这顾相年纪也不小了吧?若是搁在寻常百姓家,这个年纪,莫说是成亲,只怕孩子都已经一群了。皇上惜材,自然也得为顾相的终身考虑。顾相自个儿顾不得的事情,可不得皇上您多操操心嘛。”
“爱妃说的是,朕是得好好替朕的宰相大人安排安排了。”
“那……”妃子眼波流转:“皇上心中可已有人选?”
皇帝眯眼,搂着妃子道:“人选是有,就不知顾言卿他是否愿意。”
“皇上下旨赐婚,这顾相就算……瞧臣妾这张不会说话的嘴。既是皇上为顾相选的,肯定是极合顾相心意的人。”
“爱妃当真这么觉得?”皇帝用手掐住妃子腰间的肉。
妃子抽了抽脸,仍笑着回应:“臣妾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嘴上就是怎么说的。皇上,您还不知道臣妾的性子嘛。臣妾就是御花园水塘里的芦苇杆子,一根直肠子,那是从上通到下的。”
“芦苇杆子?爱妃这形容当真别致的很。”皇帝说着,手指头又在妃子的腰间捏了捏:“不过朕就喜欢爱妃的与众不同。这顾言卿回京还需要些时日,爱妃也别闲着,帮朕物色物色,看看这京城里头的名门闺秀里还有那些是与顾言卿相配的。”
“是,臣妾一定尽心为顾相物色。”妃子说着,借机挣脱了皇帝的手臂,人也顺势从皇帝身上滑了下来。
皇帝勾唇,轻搓了一下指头,将目光转向了外头。
顾言卿,你也该回来了!
城外,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在雪地里艰难爬行。
“老爹,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邺城?”
“要是没有这场雪,晌午准到,可现在……”驾车的老汉抚了抚胡须,摇头道:“说不准,说不准啊。”
“天黑前能到吗?”
颜素问掀起车帘,将头凑到窗口,向外望去。
官道上积雪很厚,若是没有先前车马碾压出来的车轮印,他们这辆简陋的小马车只怕寸步难行。
“丫头急了?”
老汉回头问了句,眉眼里带着些宠溺的笑意。
“是有些急了。”
颜素问低头看向手中的那卷医案——嗯,再不到邺城,她就没得读了。
老汉不知道素问心中所想,还以为她急得是那件事,于是抚着胡须大笑起来。
“我说丫头,你好歹是个姑娘家,在这种事儿上,能不能表现的稍微娇羞一些。”
“嗯?”颜素问不明所以的抬头,将刚刚翻起的那页又压了下去。
“咳咳。”老汉佯装着咳了几声:“这成亲的事情,得男方提,得男方着急。女孩子,就算心里着急,这嘴上也不能说出来。这邺城不比咱们乡下地方,讲究多,事儿也多,表现的太过热络,容易遭人笑话。”
颜素问眨巴眨巴眼睛,才恍然想起,她此次前来邺城是退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