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援军啊,长安自始至终就孤零零一人,力竭而亡,倒在黄沙里。”
“中原只带回来七两血肉,就七两啊!”
“临死前,他未曾享受过分毫荣耀,更不曾来过长安城。”
说书人泣不成声。
茶楼安静如无边炼狱,看客眼神呆滞,短时间内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巨人就这样倒下,精神灯盏熄灭了。
“没有顾长安,参与战争的家庭十户无九郎,没有他,中原民族不可能在艰难险阻中赢得胜利!”
“他的赫赫功绩不可磨灭,他的荣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说书人含泪震喝,茶客们却魂不守舍,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
生前辜负,死后歌颂伟大,英雄从来如此吗?
“上位者太无耻了!”剑客紧攥双拳,狰狞咆孝。
同桉茶客锥心饮泣,低声反驳:
“你连战场都没去,又怎么敢谩骂视死如归的联军?”
剑客哑然,无力垂下手臂。
是啊,他有脸骂百万雄师么?
“做这个决定必将背负滔天骂名,可一切都为了咱们平头百姓,真要无耻的话,岂会放着荣华富贵,去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真要贪生怕死,又怎会共赴国难?”
“谁都没有错……”
倚门而立的庄稼汉抹了抹眼角,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啊。
谁都没有错。
简朴的一句话,此刻却异常残忍。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又是顾长安独自承受?
就算再是心肠狠毒的人都说不出“牺牲是值得的”这句话。
哀恸气氛持续很久,直到街边传来喧闹声。
五月飘雪。
稀疏的雪花飘飞,洒满长安城,人人驻足而望。
说书人走到窗前,怔怔望着世间奇景,莫非苍天也觉得顾英雄死得不值么?
为中原抱薪者,终将冻毙于风雪。
他双手插袖,凝视着百姓头上的落雪,突然想起白居易的那首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鹅毛大雪把视线吹得一片苍茫,除风啸以外,天地凝滞一切声音。
月之光静静站着,心情就像雪一样,突然觉得好冷。
那道飘忽不定的魂影,将他七十载古井无波的心境锤得支离破碎!
鬼魂。
“顾长安!”
嘶哑的声音顺着风雪飘荡很远。
“我还在。”
城头上回应起干净的嗓音。
魂魄没有肉身,却依稀能看到白发白袍的装束,只是飘荡不定,只是像阵阵风一样。
顾长安低头看向城外消失不见的深渊,笑了笑:
“生前是个疯子,死后却奇迹痊愈,做鬼也不错,至少灵魂干干净净。”
绿童红脸的老人终于从惊悚中回过神,沉声道:
“那就再杀你一遍!”
说完踏雪而飞,一掠百丈,掌心涌出磅礴气机,身体贴墙滑行,五指攫向魂体。
呲——
似水面泛起涟漪,魂体碎裂成万千黑雾,瞬间又呈汇聚之势。
破镜重圆。
顾长安一动不动。
月之光脸色阴沉,合着自己间接拯救了一个疯子?
怎么杀?
杀一万遍,魂魄照样凝聚。
“何苦呢?”他声色俱厉,双手往外做撕扯状。
天穹隆隆作响,天门流光溢彩。
光束如泉柱往上喷涌,又重重坠落老人掌心,演化三寸小蛇,对着鬼魂缠绕吐信。
顾长安无动于衷,任凭气机光蛇吞噬魂身,眨眼间黑雾又重新聚起。
他冷笑一声:
“人世间的天道还能管到阴曹地府的鬼么?我何必畏天!”
月之光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在雪中蹒跚返身,巨大疑惑萦绕脑海,今日彻底颠覆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