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说道着可惜,说道着命数无常的喟叹,可看去时,蛇老的脸上尽都只有冷漠,仿佛是在做甚么无足轻重的事情。
那是历经岁月光阴洗刷之后的漠然。
也不知蛇老兀自喟叹着甚么,等他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像是想起了眼前的事情,这才又将视线落在了掌心中攥着的百花楼六长老身上。
这会儿时,漫天的烟霞已尽都散去了,那暗金颜色的百花丝线也随风飘摇着散去了,不只是裹挟在风中远去,还是跌落入了海潮之中去了。
卷动了浩浩天象之后,六长老复又只自己一人了,她原本煞白的脸色这会儿已经涨红成了赤色,一双手脚兀自在半悬空中不断的颤抖着,仿佛是无意识的痉挛与抽搐。
好一阵,六长老不断的张开嘴巴,她像是想要艰难地再度获得呼吸的权利,又仿佛是在即将踏过那生与死界限的时候最后分说些甚么。
蛇老那猩红的蛇瞳仔细的凝视着六长老深邃的眼波,仿佛要洞穿了那深邃而去,然后透过冗长的甬道,亲眼见证死亡的到来。
于是,在这样的过程里,蛇老像是窥见了六长老那不断涣散的眼波中神光最细微的变化,他像是因之明白了六长老的心绪变化。
蛇老说罢,紧紧攥在六长老脖颈上的手掌稍稍的松了些力劲。
霎时间,恍若破败风箱一样的剧烈喘息声从六长老的咽喉里接连挤压出来,她渐渐凝聚起神光的双眸越过了蛇老的身形,怔怔的看向远空的晦暗天穹,看向这风雨飘摇之中朦胧渺远的人世。
紧接着,她喑哑的声音响起。
许是百花楼门人一生情多,至于极处,内里反而是真正的无情。
这生死的闪瞬间,六长老没有念及任何人,甚至没有念及她自己,只是这样凝视着天地寰宇,这般感慨喟叹着。
下一瞬,她艰难的咧了咧嘴,似是想要笑。
而那怔怔的眺望着远空的视线也落回到了蛇老的身上。
话音落下时,六长老的气音倏忽间戛然而止。
再看去时,蛇老掌心猛攥,紧接着,无穷血焰兀自悬照,将六长老的身形包裹在了其中,等再看去时,内中哪里还有六长老的身形在。
原地里,只有那暗红色的血光之中一点点悬照出的百花神光的斑斓颜色,而后倏忽间化作一道灵光,被血焰包裹着,没入蛇老手中的猩红玉瑗之中。
与此同时,六长老临死前的话似是仍旧萦绕在蛇老的耳边。
良久的时间过去,蛇老那空洞漠然的双眸之中,似是终于有了些情绪的波动。
翻手间,将那凝炼成实相的玉瑗收起,蛇老遂借机猛地一甩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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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而与此同时,
那连绵的雷光显照,也映照出了师雨亭显得苍白的脸色。
是人踏上修行道途,至于数炼丹胎的境界,都需得明白了脚下的路,都需得明白的眼前的方向,人自是有一番自己道途在的。
可如今,形势却需得师雨亭去炼化本属于六师叔的证道宝器。
这其中道与法的不谐,这其中道途与道途的磋磨,内中苦涩与不甘,愈发教师雨亭心绪复杂起来。
可师雨亭自己也清楚和明白,形势紧急,已没有给自己留下多少哀伤的时间。
四下里,原本消弭在烟雨大幕后面的若有若无的窥探视线已经再度涌现出来。
这里到底是外海,不是玉髓河上,更不是镇海道城中!
这里只金丹境界的师尊一人支撑,百界云舫以及这处百花楼驻地,俨然是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刚刚师尊说过的话倏忽间响在了师雨亭的心头。
原地里,师雨亭兀自叹了一口气。
翻手间,一朵青铜花盏被师雨亭捧在手中,仔细端看了一眼后,师雨亭遂叹了一口气,另一手随即抚在了青铜花盏上面。
霎时间,灼灼斑斓灵光从青铜花盏上显照出来,下一瞬,随着师雨亭的手微微扬起,那一道混元的丰沛明光,登时间像是被师雨亭从宝器之中抽取了出来。
再看去时,随着那一缕宝光的抽取,霎时间,师雨亭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肩膀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而掌心中的宝器,先是光洁的表面上一点点浮现出铜锈痕迹来,紧接着,倏忽化作点点铜屑齑粉,从师雨亭微微颤抖的指缝间散去。
原地里,只余了那一道明光被师雨亭捏在掌心中,然后,复又被师雨亭捏着莲花法印,一掌隔空打入了身前的百界云舫之中。
霎时间,宝船登时间复又是一阵灵光动荡。
许是为得教师雨亭这儿炼化的更安稳些,半悬空中,那慵懒的女人手腕一翻,旋即祭起一页金纸悬在舟头,属于同源而出的金丹意蕴交织在那明光之中,将宝船的***尽数镇压。
与此同时,斑斓的明光自师雨亭眼波之中显照的瞬间,朦胧模糊之中,她似是听得了一道极渺远的声音从另一方寰宇响起。
仔细听得了此言,师雨亭原本愈见红润的脸色陡然间复又气得发白。
师雨亭何等灵醒的人,只听得了这一声,便已然彻底明白了青荷这会儿的处境。
话音落下时,师雨亭朝着宝船一指,登时间将金丹法旨的明光牵引而去,霎时间,船舫之中,一道紧闭的幽暗静室倏忽间洞开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