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恨恨地瞪着他,面前之人不再是疯子,已俨然蜕变作魔鬼,只消一眼,便会令人心胆俱寒。
转瞬,他指尖慢慢划过我下巴,顺着脖颈,徘徊至锁骨边缘,我禁不住轻颤。
他倏然展颜,眸色晦暗幽深,“那可,真让人期待。”
随即,竟将炼狱般的钳制撤去,转身走出门。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她。”门外声音传来,字字冷绝的命令,“刚才都看清楚了,私放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以死亡作铺垫的威胁恫吓果然奏效,门外一干人齐声应道:“是。”
我再无力强撑,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
仿佛已经感觉不到晨昏的交替,如此数日,我只静静待在卧室一角,包括时间感病痛感和饥饿感在内的所有感觉都像纷纷冻结一般,再激不起我丝毫反应。
佣人照常送来每日三餐,而后将门紧紧锁住,我知那门外明里暗里已层层设防,可笑,我生活十几年的弗克明斯家宅竟不知不觉间化作了骇人的猛兽,一点一滴吞噬着我全身上下的生气。
不过那夜冲突之后,佐西倒是称我心意,悄然扮起了消失,并无踏足这里一步,但我却是知的,在几个极深的夜里,门外空寂中会传来几声微弱的脚步声响,似在徘徊,似在犹疑。
我只将目光涣散进窗外深重的黑夜,良久,久到星月也落,抬手轻拭面庞,竟是湿凉一片。
我恨,然这恨意不是对别人,却是我自己,为何来世间走一遭,经受这一切,偏又改变不了任何,到头来眼睁睁看着在乎我的人一个个被我拖累。
我自恃谙懂人心,却从未看清,佐西对于事物的掌控欲,如此偏激。
眼见窗帘的罅隙处日光降临,又度过了一个黑夜。
几日里也在诧异,逃亡之后我总下意识封闭过去的记忆,怕一触便是不可承受的痛,可这些日子,思绪却总在年少时打转,似走不出来一般,越发不由自主。
因而我只得一遍遍被提醒,就像噩梦一般,少年时代陪伴我的时间比母亲还要长的那个人,已经离去了。
——可我自始至终都在醒着。
“贝拉,我穿这件裙子漂亮么?”彼时光彩照人的小公主,带着将全部繁华尽收眼底的傲然姿态,立在穿衣镜前顾盼生辉。
“漂亮,”贝拉站在我身侧,慈爱的笑容已不觉在她眼角上画出几道细纹,“留织小姐从小生得就可爱,长大也一样,我们的小公主穿什么都漂亮。”
闻言,我不由欣喜,顺势在落地镜前转了个圈,欣赏着华丽裙裾映衬下的美丽身形,面上绽放起明艳似锦。
“我的小外孙,小的时候也像留织小姐一样可爱呢……”贝拉似乎在想着什么,有些失神。
我透过穿衣镜看向她,不禁奇怪,“外孙?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贝拉笑笑,脸上现出不同于往常的光彩,“他叫Nik,今年5岁了。住在我伦敦的老宅子里,我请了保姆照看他,这些年我不能常回家,只按时寄钱回去。”
“那他父母呢?”我转身,疑惑道。
“他父母……”贝拉垂了垂眼帘,“都已经过世了,只剩下我一个亲人……”
我回神,同样在这间屋子,这些摆设,如今看来已与冰窖无异。
我压下几欲浮起的泪水,与其终身禁足于此,不如就此了结了这性命,还可一并终结这万般无奈的人生。
可那魔鬼哪肯就此放过我,他不允许我绝食,就在几个小时前,硬是派人强行给我注射了葡萄糖,或许还有其他什么,让我求死不得。
他站在门边,数日以来首次现身,见我在几个人的联合钳制下挣扎不过,只得任由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里,他紧抿薄唇,眼瞳暗不见底,“想死?也要先问过我。”
我仰头抵上冰冷的墙壁,如此行尸走肉,还要拖到几时。
半是迷蒙间,耳畔隐约递来一阵声响。
“贝德尔先生,少爷在书房进行重要的视频会议,您先请到客厅里坐吧。”佣人毕恭毕敬的声音来自楼下的庭院。
“不必了,我就坐在庭院里等吧,还可欣赏弗克明斯庄园的景致。”声音优雅低醇,确是贝德尔无误,我沉寂已久的神经蓦然浮动。
“那您请便,我去给您端咖啡来。”
一个近乎绝望的人当然不会关心有谁来访,但,若是旁人也倒罢了,贝德尔此时前来,不知为何,偏能引去我的注意。
久未跳动的信念支撑着,我当即起身,打算去窗边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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