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友连曾,秦节心中十分难过。
连曾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但他确实太耿直了,若不是这样,一个探花郎,哪里会沦落到那些个穷乡僻壤当县令?县令一口气做了十一年,换了三个地方,全是穷的叮当响的下县,每次走的时候百姓都哭着送他,可那又怎么样?他不讨上官的欢喜,做得再好,考评也只能拿个中,每每调任,给他的都是没人稀罕去的地方。连曾清廉到什么地步呢?他好歹也是个县令,可他穿的衣服全都是一妻一妾亲手做的,他家里里外外也只有两个粗使女仆干活。请不起先生,所以儿子的功课都是他跟妻子教的。好不容易在第十个年头正好被调到秦节所辖的县,这才稍微转了一点运气,秦节跟连曾是同年考中进士的,两人本就投缘,秦节又相当钦佩连曾的人品,连着两年都给了他“优”的考评,最后一年帮他打点上头,想着这次能让他换个好地方,谁知道正当口,连曾的老母亲死了,连曾只得老老实实报了丁忧,回乡守孝去,好不容易三年孝期结束,谁知道连曾的妻子又生了一场大病,没几天就去了,连曾连遭打击,很快便也一病不起……
连曾临死前实在放不下自己的唯一的儿子,便写了信给秦节,求他把儿子接去,他实在没办法了,连曾的儿子连瑜读书很不错,一出了祖母的孝便考中了秀才,那会儿才十四岁,堪称神童。可这孩子太孝顺了,为了给父亲看病,竟把家里仅剩下的几十亩地都给卖了一大半儿。这么个只会读书的老实孩子,身边只有个只会做针线的妾,可怎么活?说起来,连那个妾,都是连曾妻子当日从街边救下的灾民,连夫人因为结婚十几年没生出一男半女,这才硬逼了丈夫纳下做妾。这么一个地位卑微的女人,可怎么护得住连曾唯一的儿子?
这封信,在前年就被捎出来了,可是信送到临淄,秦节已经被调到了杭州做同知。捎信的人只得又把信托给去杭州做生意的老客,那老客走了半截遇到笔大买卖,又拐去开封了,等那老客好不容易到了杭州,秦节已经补上了意外去世的江宁知府的缺,跑去了江宁。一来二去,等到秦节得到老友死去的消息的时候,老友已经去世快两年了。得到信的秦节被又是伤心又是着急,这么久了,这母子俩得糟多少罪啊?赶紧派人去接,可是管事出发一个月了,按时间算,够打两个来回了,到现在还没消息,就算那孩子不肯来或者有别的什么问题,也该传个消息回来吧?
自己的老友亲缘淡薄,虽是聚族而居,可是最亲的亲戚都快出五服了,实在是孤苦的很……想到此处秦节越发难过,在这一点上,他其实也是感同身受。
秦节自幼失怙,跟哥哥秦茂由祖父母养大,秦老爷跟秦老太在前些年已经相继离世了,秦节跟大哥秦茂的感情很好,秦茂为人正直端方,但脑子很是一般,勉强考中个秀才就老实地娶妻生子去了。秦节这个做弟弟的在读书上却极有天赋,科举上一路顺畅,案首,解元,进士,没绊一跤,顺顺利利地考了上去,二十一岁就开始做官,而在读书上不是很擅长的秦茂则守着家业在太原太太平平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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