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被转录完的卷宗,会被扔进房间另一侧的废料入口,从那幽深的黑暗巨口中传来的骇人热气,昭示着火炉的位置。
岳闻心缓步走进忙碌的人群之中,她穿过来回运输文书的队伍,穿过坐在柱子边休息的检修机械师,没人注意到她,好像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一员一样。
少女走得近了些,机器的全貌映入她的眼帘。
和上次来这里的幼时相比,岳闻心长高了许多,但那机器的宏伟较之那时丝毫没有改变。
她还是要很努力地抬起头,才能将獬豸的全貌收入眼中。
固定在插孔里的数百根铜柱日夜不休地奏着永续的乐曲,无数操纵杆和齿轮在此乐声中翩翩起舞。
和从前一样,机器的零件在良好的保养下闪着晃眼的光。
岳闻心抬起手来遮了遮眼睛,走到了暗处,走向角落里没人使用的操作台。
因为那里离焚化炉有些太近了,没人愿意待在那边。
岳闻心在地上放下帆布包,从中取出一打又一打的算符,她取下算符上的绳子,将之在地上摊开。
有的算符不止在剪掉的角上有着编号,还有着以机械数的符号语言写下注释。
岳闻心飞快地辨识着算符上的注释,不断从摊开的各叠算符中捡出自己所需要的。
在捡了七八张之后,她站起身,将之轮流放入了操作台的插槽之中。
生可烟馆,嫌犯十三人,涉案……
……
这一桩桩的案件,看得岳闻心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这行动规模几乎是要把小半个下城区翻过来了。
上面的人是打算把下城区重新洗牌吗?
岳闻心虽然困惑不已,不过她还是没有忘记正事,她飞快地扯动着长长的纸条。
在哪……在哪……神仙药……眠虎……
獬豸内部有着无数的齿轮为着不同的目的所转动,像獬豸这样的超大型机可以同时执行阁楼内所有机械师的指令,而一部分齿轮则是执行着一个与其他指令格式都不相同的命令。
齿轮转动,传动至连接杆和机械臂,在打印机中将资料誊抄,在写到神仙药时,岳闻心都没注意到的另一个验证机制启动了。
獬豸用一条极秘的线路,向永昼城内的某处发起对封锁文档的申请。
驳回。
答复以电光奔行的速度抵达獬豸阁。
铛!铛!铛!
阁楼顶部的大钟疯了一般地鸣响。
獬豸暂停了一切正在进行的运算,蒸汽炉释压的声音接连传来。
地面上的机械师们也纷纷举起双手离开獬豸的操作台。
“哎呀,又是谁啊?”
“这么多次了,密级还不会看吗?还他妈录错?!”
“啊啊啊啊啊!我唔想加班返工啊!”
机械师们似乎习以为常了,他们一边抱怨着一边来到一楼空旷处,抱头蹲下。
岳闻心听见钟声响起,抬头茫然地看向四周,就像是潮水即将退去,露出她这颗唯一的礁石。
打印机吐出的白纸已经不再变长。
岳闻心隐蔽而迅速地对着打印机踢出两脚,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天才机械师也没有了办法,她伸手撕下了与机器相连接还没来得及阅读的部分,塞入怀中,便和其他机械师一样走到中间抱头蹲下。
机房的门被踹开了,凛冽的寒风从黑色雨披间涌入,冲散了些许獬豸阁内的热气。
“乙级泄密情况!蹲下蹲下!”
“全部蹲下!”
手持火铳的黑色雨披们陆续涌入机房。
机械师间则是此起彼伏的唉声叹气。
就连大理寺的执法官们冷硬的脸上都写着真他妈晦气。
“小哥新来的吧?”蹲在岳闻心身边的机械师,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又夹杂着些许害怕的神情,便解释道。
“害,屁事没有,肯定是又有人没有把资料按照规定的密级录入,导致了错误的调用,让獬豸误判泄密了。”
“屁事?”另一边的机械师低声骂道,“我要是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弄错的,我高低得给他屁股踢成肿的。”
执法官小队队长也只是觉得很麻烦,这群机械师隔三差五就有人搞错,这次不知道又是把哪位大老爷的案子搞错了。
这事平常也就两三周突然来一次,偏偏今天三法司有大动作,几乎倾巢出动,官府里根本没留多少人,像往常,这事都得两个小队处理。
不知道凌晨能不能吃上晚饭……
小队长心不在焉地想着,直到队员上来汇报,给他指了指四楼被拆卸下来的钢窗。
哦豁。
以后的晚饭还有没有得吃都不一定了。
“追啊!还愣着干嘛?!人肯定还没跑远!”小队长大声咆哮。
岳闻心只看到人群骚乱起来了,好像是因为真的有人打破了四楼的窗户潜入了进来,之后进来的执法官几乎全都追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这脚步,借着柱子的阴影来到了门边。
门外寒风凛冽,一群黑色雨披正追着一个白袍。
她再四下张望了一下,便一个闪身窜出门去了。
沐九歌此时心里是茫然的,他刚一落地就听见身后大钟狂敲,仿佛是要召唤他去完成未竟的传火事业,紧接着就看见一群三法司的执法官奔着他来了。
我超,有高手?!
沐九歌此时仍然不想相信自己潜行居然被看破了,但他不得不跟这群执法官玩上一场追逐投掷沙包比赛,虽然负责追的人没有用沙包,用的是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