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想找到我们没那么快,”唐青说,“所以我就等等看,或者我会先去找到他。”
“你能找得到他?”杜若兮有些怀疑。
“肯定比他来找我们简单得多,我估计不会费多大力气就能找到他。”唐青耸了下肩膀。
“你会怎么找到他?”杜若兮好奇地问。
“告诉你这些干什么,你没必要知道。”
“我只是感到好奇。这么大个城市,你有什么办法找得到他?”
“很简单,他是假释出狱,他每个星期必须……”唐青突然停了下来,“算了,等我找到他之后再告诉你。”
“嘁。”杜若兮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此刻张天正在离他们十公里的一家修车店里往嘴巴上涂凡士林。凡士林在有些修车店里经常可以见到,它是汽车里的那些橡胶部件非常好用的保养剂,许多修车店都乐于向顾客推荐使用。张天记得以前在冬天的时候曾经往脸上搽凡士林,以防面部因寒冷干燥而脱皮开裂。他来到这里看到了凡士林之后就想到了这一点。他试着在嘴上搽了一些,事实证明它依然很有效。第二天他就觉得嘴唇变得光滑柔软了一点。现在,嘴唇上辐射状的皱纹明显减轻了许多,以前它们深得象是割开的口子。但它现在老是油汪汪地反光,极象女孩子涂过唇膏嘴唇。而且它还是深褐色的,那是因为嘴唇曾经重复受伤的缘故。他想假以时日,这个颜色总会慢慢褪去的。虽然他这副样子会让人怀疑曾经有个大鞭炮在他的嘴里爆炸过。但是这已经好看多了,不再象二十多天前那么可憎地让人联想到大象的肛 门了。
二十多天前的下午,张天到达了这个他生活了很久的城市。他颤抖着走下客车,一方面是因为激动,一方面是因为他被破窗户里的风鞭笞一路。他眨动着通红干涩的眼睛,看到这个以前熟悉的车站变更有规整、更干净,但也变得陌生,变得一点都不亲切。以前的车站是由一个封建时代的大庄园扩建的,而现在那个气派的大庄园进驻了一家家的小旅店,完全看不出它曾经是个车站。原来闹哄哄的场面几乎变得可以说是安静了,拥挤的出站口现在被一个个钢管围成的通道所约束,甚至有专门的警卫负责维持秩序。大厅里明亮而冰冷。他本来指望在车站旁边的小店里吃一碗云南米线,可是原先那些林立的小馆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广场,真是惊人的浪费。车站里还可以看到年轻的女孩儿在向乘客散发介绍旅游胜地的单子,当她们看到他时总是惊讶地把递单子的手缩回来。张天埋头走路,但仍能感觉到别人吃惊而厌恶的目光。他抬头看了眼窗外,高楼大厦几乎挡住了一半的阳光。他走进厕所,还好,有空位,而且每个空位象个小房子似的安了个门。他走进去蹲了下来,轻轻吐了口气,至少这个厕所让他感到满意,这个厕所是欢迎他的。他撒完尿又在里面蹲了会儿才出来。
他看到车站里贴了一张招聘修车师傅的广告,他心里不由地动了一下。工资待遇很不错,对他来说简直有点难以置信,他从没想过修车可以赚得到那么多的钱。按照广告上的指示,他充满希望又怯生生地走了过去。
但是,他突然停了下来,朝来路看了一眼,不行。
这条路的终点站是这个车站,而它的起始站是那个魔窟!
这个让普通人觉得很平常、甚至有点牵强的联系却让张天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立刻转过身出了车站,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没走多远他就进了地下通道,乘上一部地铁,他要尽快远离这里,尽快离开这个跟魔窟相连的地方。张天看着明亮的地铁哆嗦了一下,他感到畏惧,但他还是跨了进去。他靠着一个钢管扶手,把他的挎包从一个肩膀移到另一个肩膀上。他对面的女孩立刻站起来走到其他地方去。没过多久,几乎全车厢的人都知道这里装进了一个怪物。看到他之后有的人立刻转移了视线,而有的人却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讥讽的微笑。有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嘴巴一直吃惊地大张着。他清亮的口水从应该是虎牙的那个缺口里流出来,滴在他缝了个史努比小狗的裤子上。张天抓住扶手,强作镇定地看着窗外。他感觉到这座城市的面孔冰冷而充满敌意,即使是在地下他仍然是不受欢迎的,它在排斥着他。张天知道,另外一种折磨已经开始了。他微微摇晃着身体,紧抿着嘴唇,任由这辆地铁带他驶向这座都市丛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