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赞。
武功到了他们这般地步,看人早已不局限于皮相,气度,看的是一个人的神。
安奇生一眼扫过,只觉这老者雄壮如狮般的身躯之下,是一颗桀骜不驯的心灵,神意直如九天大鹏,张扬而霸道,狠厉而又高傲。
而对于燕狂徒来说,这道人盘膝而坐,神意昭昭如日,煊赫堂皇无有一丝杂色,心灵修为也罢,神意修为也好,都圆融完满。
气脉之身能养出如此神意,不亚于池水之中养出了鲲鹏,让他都不由惊讶。
如此神意,莫说太阴无极,便是走太阳无极之道,怕也是有七成可能了。
也难怪他如此自信,甚至不在意自己在侧。
无怪乎难连斩神脉,这般神意,已经无限逼近太阴无极了,兵器谱上能与他一战的也不过**人而已。
这般境界,神脉成或不成,都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燕狂徒之名名不虚传。”
安奇生收回眸光。
燕狂徒没有敌意,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带着一个孩子与他交手。
庞万阳不行,燕狂徒更不行。
他欺身入十丈,对于寻常神脉来说算是挑衅,对于他来说,却是彰显善意。
因为天下皆知他体魄无双,横练强横,距离越是近了,对他的优势便越大。
“不想闭关三年,世上竟出了道兄这般人物。”
燕狂徒负手而立,微微有些感叹。
他一头花白头发披撒,其貌不扬,不说丑陋,绝谈不上俊美,但其一举一动却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似乎天地都在配合他的一举一动。
他身侧,少年也不住的打量着安奇生,似乎对他颇为好奇。
安奇生只是笑笑,问道:“燕兄远道而来,不知为何?”
“静极思动罢了,燕某人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闭关三年出关,听闻了道兄挫败大丰朝廷的事迹,颇为欢喜,故而来见。”
燕狂徒微微一笑。
他这一生与朝廷的关系都极差,成立大龙门之前与朝廷颇多争执,直到成立大龙门之后才有所收敛,但也对朝廷没有什么好感。
反之,对于安奇生这般行事的,天然就多了三分好感。
“燕兄对朝廷似也有颇多不满。”
安奇生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微微摇头:“我可听闻你大龙门于幽州割据一方,朝廷的官员郡守将军都要顺你心意,如何还对朝廷不满?”
燕狂徒虽然久不在武林走动,但大龙门开派不过数十年便能稳居天下顶尖宗门之列,他如何能不知?
比起皇觉寺的沉稳低调,大龙门行事更为狂嚣,整个幽州大小宗门尽皆臣服,但凡在幽州,上到官员更迭,下到行商过路,都要经过大龙门的关卡。
而幽州,也是大丰七十三州中最为太平的大州。
无论是山贼还是流寇,马贼还是大盗,就没有敢去幽州犯事的!
这哪里是门派,根本就是国中之国。
“便是如此,某才看他不起。一人前倨后恭是小人,朝廷前倨后恭又算什么东西?”
提起朝廷,燕狂徒的脸色就是一沉,反问道:
“道兄可知当今魔道第一庞万阳一生杀人几何?燕某又杀人几何?”
“不知。”
安奇生微微摇头。
“庞万阳一生杀人多达数千,燕某不才,是他十倍!然而,我等之杀业,不足朝廷随意一昏官!”
燕狂徒神色平淡,道:
“我儿时,幽州大灾,当时幽州州牧殷英光,为升迁之故,隐瞒而不报,不思救灾,只安享乐,为保政绩,收山村之粮以供城市,一年而已,幽州山村近空!
为我兄弟活命,我母在父亲饿死之后,熬了一锅肉糜........”
“叔公!”
却是那少年脸色煞白的拉住了他的手。
这番话,他不是第一次听闻,但每每听到心中便不寒而栗,无法想象当时是怎样的恐怖,绝望。
“该杀!”
安奇生轻叹口气。
真正大灾之年,赤地千里,易子而食之事比比皆是,却能说他们本性恶毒吗?
生死之间,高僧大德能看透者都是寥寥,遑论灾民?
可悲的是,大灾之年,往往饿死最多的灾民皆是农户,种了最多的粮食,却还是要被饿死。
以久浮界天地灵气滋养的土地作物,除非是遇到大灾,又碰上横征暴敛,否则绝不至于饿死人。
“话说的多了。”
燕狂徒不再多言此事,转而道:
“道兄不妨先行渡劫。”
“却也不急,让雷等一会又有何妨?”
安奇生神情平缓,不疾不徐。
燕狂徒微微有些惊奇了,神脉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换做任何人,都必然要先行跨过那道门槛才说其他事情。
这王权道人,却能平静如此,可见其心境修持。
他如此说着,那天上吞吐雷蛇的乌云,偏生就是不散,那雷霆却也似含而不发,似乎在保持着一个平衡。
让那少年看的咂舌。
“哈哈,不错,让这老天等上一会又能如何!”
燕狂徒哈哈大笑,只觉这道人虽然温温吞吞的,脾气倒是颇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