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愈发的灿烂起来,街上商贩行人的吆喝喧闹,也传入这小店之内,但在张小凡的耳朵里面,似乎只有周一仙的几个字在徘回盘旋“这人生,是本苦还是本甜……”
本苦?抑或本甜?
对自己来讲,应是苦的吧?
半身坎坷流离,无尽孤苦寂寞,那种嗜骨的苦楚挣扎,曾经的绝望与心寂如灰,又岂是单单一个“苦”字所能言尽?
年少之时,谁没有过简单的憧憬梦想?谁没有过青涩的心之悸动?然而,时间这把无形的利刃,总是无声的幻灭了最初的期望,流年易逝,心却成伤!
只是,繁华落尽时,暮雪千山处,那一抹淡淡的温柔与牵绊,却是从未改变过的!
纵使自己沉入魔道,负尽天下众生,那熟悉的温暖也仍是如此坚定。
就像,无数个夜里,身旁的淡淡幽香。
安定,坚持。
又如那小小孩童的笑语,萦绕心间,却有无尽的希望与期盼。
思及此处,张小凡的眼神,不由柔和了许多,然后,他看向周一仙,深深道:“这人生苦甜,岂能是一字所能言尽?我只知道,这世间,有我所要珍惜和守护的,便就足够了……”
然后,他向陆雪琪看了一眼,眼中的淡然温和之色更深,向周一仙继续道:“这人世沧桑,凡尘旧事,还有什么不能释然看穿的呢?我所要的,本就只是平淡的生活,这人生滋味,心中自有考量,何苦再去愚人自扰,毁了原本的清净呢?”
似是坚定,似是淡然,却又蕴藏无尽过往与情怀的男子声音在这质朴的南疆小店中悠悠回荡。
触及的心灵,念及的往事,均在时光的轮回中渐渐冰封。
冰封又怎样?黑暗又怎样?
不堪回首之间,那一抹清雅的雪白,却是心间从不曾离去的温暖与光明!
张小凡的脸上,不知何时更加的温和醇厚起来。谁能想到,这世上唯一集道、佛、魔三家真法的男子,此刻却是如普通的凡尘百姓一般,淡然地与这算命的仙人把酒深谈。
“好一个释然看穿!”
周一仙眼中泛起异样的光彩,似是忽然年轻了几岁一般,脸上快意明显,斟了两杯酒,道:“年轻人,不想你在历经世事后却又能有这番了悟,当真不易……老夫与你喝上一杯!”
张小凡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言,爽快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爷爷,你都喝了好多酒啦……”
小环在一旁拉着周一仙道,然后将眼睛转向对面的张小凡,目光闪动,似是不知该置于何处一般,道:“你……你不要见怪,我爷爷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小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没有了声音。
“我今天怎么了?难不成轮到你这丫头教训爷爷我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胳膊肘怎么老是往外拐!”
“爷爷!我……”小环脸上一红,一向伶牙俐齿地姑娘此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陆雪琪绝美的脸上依旧清冷地几乎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向小环看了一眼,然后,这美丽的女子,似是不经意地向张小凡看去,却又很快地将目光移开了。
一旁野狗的脸色却是愈发的黑沉了下来,他刚才本是草草了吃了一些东西,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与淡淡的踌躇压抑,时不时地向身边的小环扫上两眼。此刻见到小环因周一仙的话而似是羞涩似是委屈的样子,忍不住一时恼怒了起来。
“你这老头儿,哪有早饭就喝那么多酒的?真是老糊涂了!”
“哼……”周一仙白了他一眼,却是不欲与他争吵下去。
街上的行人愈加喧哗热闹了起来,日光亦是愈发耀眼灿烂。
张小凡向陆雪琪看了一眼,见她已然停下了喝粥的动作,心中了然。然后,他向周一仙微微颔首,道:“前辈保重,日后有缘再见,晚辈告辞了!”
说罢,便站起身来,拿出几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你……这就要走了?”却是小环急急地站了起来,似是不舍道。
陆雪琪随张小凡一同起身,正欲起步,听到小环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向此刻眼眶已经发红的女子,微微吸了口气,便又转了回来,清冷的脸上神色复杂。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么?”张小凡回过身去,向小环温和道。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之前有一只灰毛猴子跟着你的,今日却不曾见它,不知它如今在哪,还好吗?”小环诺诺道,一时竟不知怎会想到这么一个问题。
“它现在很好,谢谢你了……”
“那你要去哪里?”
“我?”张小凡顿了顿,看了身边的白衣女子一眼,向小环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这丫头,人家要走就走了,你怎么那么没完没了的!”周一仙此时站起身来,向小环瞪了一眼,然后转头对张小凡道:“年轻人,保重哈……”
张小凡再次颔首,便与陆雪琪转身离去。
“我会记得你的……”小环似是自语一般,低低地说了一句,怅然若失地看向已走到门口的两个身影。
张小凡的脚步微微停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再次回过头来,无声中,他握住身边白衣女子稍显冰凉的手,消失在归园居的门外。
“爷爷,他们……”
“什么他们,你就没看明白?那张小凡岂是有你念想的……”周一仙不耐烦地说着,然后向小环看去,却是立马止住话语。
两行清泪,无声的,在这俊俏女子的脸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