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是真难听啊!
伊尹漠登时便瞪大满是恼怒的双目,幕僚则无畏无惧地反看过去,过了良久,伊尹漠才垂首叹气道:“你说得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可正因如此才是我等千载难逢的际遇……中国混乱,皇帝大权旁落,各地诸侯划地,正因如此才有燕仲卿掌辽东大权……若我句丽国连区区燕仲卿都无法击败,那岂不是生生世世受制于汉朝?”
其实有些事情只在于句丽王,而并不在臣民。伊尹漠的幕僚对此感受颇深,属高句丽还是属汉,于黎民百姓并无多大差别,真正影响的只是句丽王一族罢了。
这个时代并没有国家精神、民族精神,就连汉朝也是因为击败了匈奴才使得民心归附,其余国家更不必说了。
寻常百姓,能懂忠人不事二主便已经是明理的人了。
只是这话并不能对伊尹漠说去罢了。
“进兵吧,渡河。”
沉思良久,伊尹漠突然以手锤案几说道:“就这样,强渡梁水!”
“什么!世子殿下?”
看着幕僚不可置信的模样,伊尹漠摇头说道:“就这一次机会了,麹义现在应当缺少防备,如你所说,在营中留下一千疑兵,其余士卒兵分两路自左右借雨幕渡过梁水,分袭麹义前后……只要击破麹义,抄掠乡里,军卒的兵粮之急便迎刃而解。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过几日,士卒四肢无力,无论燕北是否回援,我们都无法进兵了。就是现在,渡河迎敌!”
未能做出决定是伊尹漠显得瞻前顾后,可一旦下定决心,便变得精神百倍,当即走出帐外。却不过几步,又折返回来对幕僚说道:“国中很多人认为,我执意进攻辽东是因为想杀死兄长。有这回事吗?”
幕僚被问得愣住,不知应当如何回答,便听伊尹漠继续说道:“我的兄长,他生性懦弱而骄傲,总认为上天给予他富强高句丽的责任却总不得要领。兄长仁慈而开朗,或许对国中吏民而言也会是不错的大王,但他没有进取心。句丽国需要的不是一位仁君,而是能够对抗汉朝这样强大邻国的大王……要么被汉朝吞并,就像四百年前那样,要么就与他们对抗!”
人与人之间,有对错,有法理。
可国与国之间,无对错,无法理。
对错是刀兵,法理是强弩……天下只有这么大,诸多族类,非生即死,哪里顾得上仁德?
高句丽军,接着雨幕的遮挡,军士们将衣袖、腿腿拢至上臂、腿根,穿着单薄的皮甲抓着刀剑泅渡梁水。
而在北面的玄菟郡,郡丞田畴方才得到高句丽入侵辽东郡的消息。郡国兵被召集起来,脱掉大氅闲服的田畴头戴饰羽武弁,身着金乌纹章甲,立在城头拔出腰间汉剑。
在城下,旌旗猎猎,各地郡国兵中自告奋勇追随田畴的八百死士端起掌中酒碗一口饮尽,城上田畴背起装着干粮的行囊,回头望了一眼近在咫尺却好似遥不可及的郡府,跨上坐骑率领众人踏上前往辽东郡征讨东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