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山里的风是清冷的、干净的,似清澈见底的寒潭水,某些地方在这个季节还有林子深处某株果树的果实成熟后的香味随风飘散过来,若有若无,很是诱人!
戈壁滩上的风则完全不同,风从戈壁滩向着群山吹来,虽然也是很冷,还显得干燥,但是吹在身上有股燥热由心底而起,隐隐约约还有种风吹过风干的动物残骸的腥臭气息。
姜桓不确定是风里的燥热还是脚下的粗犷的沙地对情绪的影响,很是不习惯,皱着眉头,鼻翼扇动好一会,还是忍不住一个大大的喷嚏。
车帘一掀,姜麟儿探出脑袋来,笑嘻嘻的递过来她的小手帕道:“小乖,快把鼻涕擦掉,怪脏嘞!”
姜桓顿时大怒,伸手就要拧她耳朵:“反了天了你!还真以为我不会收拾你?”
她倏地一下缩回车厢,嘴里丝毫不肯退步叫道:“为什么大姑姑可以这样叫你,二姑姑也可以,偏偏我不可以!这是什么道理?”
“小乖”是姜桓的专称,整个家里只有两个姑姑会这么叫,其他人都是叫他的小名“鹦哥”。其实姜桓原先的小名不是这个,叫“鹦哥”是因为他小时候刚会说话的时候,老是学别人说话,有个词叫“鹦鹉学舌”,于是他的小名改成了“鹦哥”。姜桓还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姑姑会叫自己“小乖”,只是昵称罢了,从姜桓懂事起就被两个姑姑这么叫,一直到现在还是这么叫,姜桓没有在意过,毕竟一个挺亲近称呼而已,没啥非要探究的必要!
但是这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嘴皮子,过分了!
姜桓懒得和她动嘴皮子,掀起车帘就要动手收拾她。
古人早就把话放下了:天下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像她这种既是小人、又是女子、还有过做女匪念想的家伙,完全不要和她讲道理,因为她从来就不知道道理是什么玩意!直接上去用巴掌和拳头教育她做人即可,姜桓坚定的认为这是唯一能和她沟通的方式!
她挥舞着鞭子想要阻止姜桓,被姜桓一把扣住手腕,扭到背后,直接面朝下压倒在车厢里,哇哇叫着双腿乱蹬一气,一点用处没有。她扭头看见姜桓正一手握着脱掉的鞋子,不由气愤道:“你这是要对我无礼了吗?”
姜桓一愣,随即大怒,二话不说,直接举起鞋底就要朝她屁股打去。
姜麟儿急道:“我有话要说,先别打,让我说完!”
姜桓举着鞋子,怒气冲冲道:“说!”
看着眼前怒睁的眼睛,姜麟儿心知是躲不过这一着了,眼睛一闭,死心道:“如果你一定要对我无礼,我一个瘦弱女孩子无力反抗的,在这之前,我一句话不得不说,只希望你能记得!”
“啥?”姜桓纳闷。
“我怕疼,记得轻点!”她了无生趣道。
姜桓顿时气得胸口发闷。行!都这时候了还嘴欠!鞋底子毫不犹豫地重重打在她屁股上,“啪啪”作响,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连打了六七下,姜桓才收起鞋子,套在脚上,冷哼一声,转身出了车厢。
马儿跟着前面的车子在戈壁滩上前行,远远看去,如同搬家蚂蚁在大地上的奔跑。
姜麟儿伏在车厢中一动不动,过了一会,肩膀微微抽动,传出隐隐的抽泣声,声音越来越清晰,而后转变成了“呜呜”的呜咽声。大兄带着姜麒儿去当年荣王入山后与化外野人的第一个作战的遗迹玩,却压根没有叫上自己,她只好留在车上和鹦哥玩闹,鹦哥却不耐烦的用鞋底子打她屁股,好疼的!她觉得很委屈,可是跟谁说呢?父亲要顾着整个车队十几辆马车的行程;而大爷爷最近精神越来越不好,母亲时刻守在大爷爷身边,还不允许自己打扰大爷爷;七叔母身体一直不好,自己不能总去烦她;车队其他人自己也没兴趣和他们说话。自从半旬前家里一大半的人离开后,整个家变了,所有人脸孔都板了起来,再没有人和自己玩笑,也不再领着自己出去玩。
姜麟儿觉得自己失宠了,以后没有几个人会和以前一样对自己那么好,这种事情想一想都好难过!她用手捂着脸颊,眼睛里满满的伤心,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的流淌。
听着身后的抽泣声,姜桓皱着眉头,寻思着打她那几下虽然有点重,但是哪至于会把人打哭了?以前家里胡闹的时候被揪着耳朵责罚都是常有的事,也没见她哭过,怎么现在耍嘴皮子,却连几下鞋板子都承受不住?
姜桓没打算去安慰什么。开了过分的玩笑受到惩罚是理所应当的,如果自己不乐意和你计较那算你运气,如果较真了要收拾你,那活该你受着,这时候要是说什么“心怀大度有福气!”,什么“身娇体弱宜怜惜!”都是胡扯!
嘤嘤咛咛哭累的姜麟儿一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安慰,挑起车帘,只见姜桓稳稳的坐在车辕驾车,仿佛没有听到自己刻意发出来的求安慰求关心的哭声似得。小姑娘噘着嘴闷闷不乐的坐回车厢,自我安慰要忍受委屈,等到了秦都后,一大家子都在一起的时候要用已经过去、丝毫不放在心上的语气讲出来,到那时候早早到秦都的几个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肯定会心疼死的!一想着到时候自己就会收获的满满的爱护和表扬,姜麟儿抹了一把哭得红红的眼睛,心里还隐隐开始有些期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