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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屋里,已经乱做一团。
原本男客这边摆了两桌,就是东屋,炕上一桌,炕下一桌。
年岁大辈分高的,都在炕桌上坐了;年轻跟桂五、桂春一辈的,则坐了地下一桌。
梅家与桂家虽断交,可有杜村长在,桂二爷爷也勉强招呼了一声梅童生,请梅童生坐在杜村长下手,算是次位。
梅童生悭吝,不仅仅是对旁人,对自家人也是如此。
梅家有不少地,村塾也有收入,可餐桌上依旧见不着肉。每每儿媳妇做一次荤菜,梅童生就要念叨半天败家。长久以往,梅家的餐桌便日日白菜萝卜。杜氏私下里买了酱肉贴补丈夫儿子,自己也没事存下零嘴儿解解馋,全家就梅童生一个人真正缺嘴。
梅童生虽是来者不善,却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眼见席面摆的满满当当,有拳头大小的四喜丸子与肥的流黄油的肥鸡这两道主菜,便甩开腮帮子开始吃,别人才开始动筷子,他已经干掉大半个肉丸子。
等到桂五倒了一圈酒,梅童生已经开始冲第二个肉丸子伸筷子了。
这般吃相,委实难看,桂二爷爷是主家,不好说什么;邻居张爷爷却是个心直口快的,道:“这一桌八个人,你自己就包圆了两个大丸子,叫别人吃不吃?”
杜村长见状,也劝道:“再好吃也要慢些,别噎着了,到底上了年岁。可怜见地,这些年你日子也不容易。”
这一句话,真是说到了梅童生的心坎。自己人知道自己人的本事,他与次子都是不善农事,读书又是半吊子;家中最有出息的就是大儿子,踏实肯干,地里的庄稼能侍候,读书上也有天分,要不然也生不出一个好孙子来。
可这有出息的大儿子,受了桂家拖累,被害死了,尸骨无存。
“我苦啊!我家青松要在,这日子也过不成这样精穷,连一顿肉也吃不起!”梅童生干了杯中酒,锤桌道。
桂二爷爷皱眉,这件事到底是桂家人心虚。
桂五已经从座位上起身,正要过来相劝。
“谁不知道谁家啊,守着百十来亩地还哭穷,咱们这些泥腿子活不活?”还是张爷爷开口道:“你家是没了一个儿子,可当年闹腾一场,连桂家的祖坟地都占了,桂家老姑奶奶的嫁妆也都扣下,活人都能买几个。这过了十多年了,旧话重提,又想要什么?做人可没有这么贪的。”
这张爷爷与梅童生同辈,年岁比梅童生还大几岁,是梅童生大哥当年的朋友,又是当年“九丁之难”的见证者,知晓前后原由,才这样不客气的说话。
梅童生被揭了面皮,羞恼之下,一把掀了饭桌。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儿子白丢了一条命,我作甚不能闹?要是我们老大还在,家里有个顶梁柱,日子也就过起来了。可怜我那大孙子,不记事就没了亲爹,孤苦可怜,这都是桂家人造孽,都是桂远那小畜生造孽!”梅童生站在炕上,挺着脖子,面色狰狞。
桂重阳与桂秋进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一句。
桂重阳看了下炕上炕下十几个客人,大家都沉默,显然也是认可这一句。
桂重阳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