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眼下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连夜赶活计,留几个轮流守灵的,其他人都可以好好的歇一宿了。
然而又有谁能真的安心入眠。
夜深了,老叶头还坐在堂屋里抽烟,一锅接着一锅的,熏得满屋子都是烟草味。
叶来金坐在下首沉默不言。
小钱氏早把不情不愿的小旭阳拽着回去睡觉了,根本不管还守在二房的叶旭升和叶飞凤兄妹两个,更不管老叶头与叶来金爷俩,她是嫌命长了才敢做他们的主。
父子二人俱都心情沉重,满腔的悲伤无法排解,憋闷的胸口生生作痛,哪有心思好好睡觉。
关修远父子和陈兴都没有回家,暂时安排在耳房里歇息,将将过去没多会。
叶世田夫妇不放心一群小辈,夜里留在二房坐镇,暂时歇在东厢房,叶祖田、宁氏等人倒是回家了,不过走时也不早了。
清晨卯时左右,女眷们就要摸黑到大街上哭路,他们需得寅时正就过来,总共也歇不了几个时辰。
烛光摇曳着,昏黄的光线里烟雾缭绕,老叶头深深皱着眉头,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缓缓抬起头竟突然发现烟雾太大看不清儿子的脸。
他默默放下手中的烟锅子,轻咳嗽着清了清嗓子,“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昨日夜里事情太多,忙活的都没工夫合合眼,今天又是忙忙活活的一整天,再壮实的人也疲惫不堪。
他都感觉脖子要撑不住脑袋了。
却依然不想睡。
一颗心象油煎是的,火燎火烧的,痛的他呼吸都疼,如何能睡的着。
就这么熬着吧。
都是他自个造得孽,活该要遭受这剜心般的疼痛。
若是撑不下去了正好去陪老二,但这个家还要指望着老大,他不能倒下。
叶来金心底跟开了油锅是的翻腾着,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质问,偏又开不了口。
老二死了,王氏和孩子也一块去了,他心疼的一揪一揪的,自然也能理解他爹的心情,可又忍不住的想要埋怨。
那个畜生罔顾人伦,做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但他又是老二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他死了,老二就绝后了。
这是造的什么孽?
老二一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摊上这种事?
叶来金恨啊!
若是当初没有把那畜生送去贺家,哪里还有这样的事?
他真想问问爹娘,家里日子虽是穷了些,却也能填饱肚子,哪里就到卖孙子的地步了?
为什么要背着他们换孩子?
“爹……”
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也惊醒楞楞走神的老叶头。
“不用管我,躺下也是睡不着,抽抽烟还能精神点。”
老叶头磕了磕手中的烟锅子,继续说道,“明日还有不少事,都得你操持,不好好歇息怎么成?去吧,睡不着也闭着眼养养神。”
叶来金默然不动。
“眼下啊,最要紧的是风风光光的送走老二两口子,万不能再被人扰了他们的清净,总不能叫他们去那边还不得安稳……”
叶来金抬头看过来,“爹的意思是?”
“我怕沈氏的娘家人会来闹,明日让二哈去巷子口守着去。”
“好,再把大哈也喊了来,一块守着。”
爷俩又商量了几句,叶来金方起身。
老叶头殷殷的叮嘱道,“清晨起来时穿厚实些,也给旭升添件衣裳,他身上夹袄太薄。别着急喊旭阳起来床,让他睡就是。”
“嗯,知道了,爹也歇息吧。”
看着儿子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高高挑起的棉帘剧烈摇摆了静静垂下,老叶头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