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红棂唇角闪过一丝微笑,除了她自己和裴琚,怕没人会看出那微笑下面藏着的真意是如此寒冷的冰镌雪锲。只听她含笑道:“好呀,烧了它吧,有些东西本来就已不该在这世上存在的,烧了又有什么可惜?”
“三哥,你从小比我多智,何况我力大,如果硬要夺,我一定护不住它的。不过,这是愈铮给我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念想儿,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牵系。你如果一定要抢它去烧了。我正好就没别的牵挂了。”
她一垂头:“从此以后,慈严面前,小妹不孝,就请三哥独力照拂吧。”
好久好久,裴红棂身边都再没有半点声息。因为,裴琚已经走了。
——裴红棂那句话出口后,裴琚就已经色变。她在以父母双亲在威胁他。他没有开口,起身就走。走到园门时,才回身笑道:“也罢,小妹,你既已意决如此,我即然是你哥哥,只好与你同担那灭门之祸了。”
他知道小妹一但坚决起来,就是刀刃临胸也只会当成一场快意。他只有这么的催迫她,用一把裹挟着温柔的锉锯。
裴红棂含笑看向他,心里面却惨然一笑:三哥呀三哥,你可也是……连老父老母都利用上了。
她眼底的主意却坚利如刀:“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天下为一大巢,天下倾覆,难道你真的以为你我真的可以恰好是那覆巢之后剩下的两枚完卵吗?”
裴琚淡淡笑道:“我只希望高堂父母可以平安地渡过余生而已。”
裴红棂的脸色一变,心底突突地打了个颤。只见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也许,你是对的。即然那月旦主人我是想见也见不着了。这肝胆录,还是烧了的在理。你让我再想想,也许,真的该把这东西交给你烧了它去。”
裴琚微笑道:“你是不是怕我口不应心,口里说着烧了它,私下里却破解它的秘密。”
裴红棂含笑道:“这我却不怕,因为,那肝胆录却是用这世上最少见的‘女书’来书写的。当今天下,能认得的人不多。何况,就算认得,里面还尽多隐语。除了你这小妹,除非有人用生死威逼,套不出那如何破解的秘决,得到手里也不过无用之物而已。”
园门一声吱呀,裴琚闭口不答,已推门而去。
裴红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看着天上晚来之云——朝飞暮卷,朝飞暮卷。而人世的事,人的心事,就注定没有也如这天上之云般的那一份舒卷自由的道理?
眼角忽又有红影一闪,那是什么?裴红棂猛地一回头,秋千,居然是秋千。当年她闺中遇闷,最爱玩耍的秋千。
那是生于深宅内户的女子们唯一的游戏了。
只见一抹那红影又一次飘起,那一架秋千又在隔院高高地荡起。
裴红棂仰首而看。
秋千之上,是一个女子——绿杨楼外出秋千,好久远好美丽好绮绻的一句诗了。
只见那个女子一身红衫,那红飘飞出一院墙头满满的碧绿的树冠之间,似那万绿丛中飘飞于绿海之上的一点梦影。而那秋千上的女子,衣飞袂卷,翩然而起,一荡出墙如欲凭风而飘,一晃沉下又如嫣然坠落。裴红棂愕然之下,心头浮起的却是两个字。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嫣落……
——绿杨楼外出秋千。
纤手执索,绻起嫣落……
那是,她的表妹、沈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