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穿过长街,仆兵的喝声渐渐远去。
寿春城再无往日宁静,蒸腾的热气中,道路两盘的房屋和人群都似蒙上一层灰雾,倏尔化做扭曲的光影,深深的印入名为“乱世”的画卷之中。
城中一片哀声,仆兵各个凶神恶煞。
城头上,巡视的将官和兵卒却是无精打采,看着蜷缩在城墙后的村人,神情漠然,仿佛在看一群死物。
这些人的用途,仆兵心中一清二楚。
起初还有几分可怜,日子长了,可怜就变成了麻木,甚至有几分扭曲的快意。
临淮传出风声,桓容率领五百私兵,三千州兵讨逆。同行还有幽州士族派遣的健仆,加上征发的民夫,人数超过一万五千。
这样一支军队攻来,寿春十有八--九会守不住。
自己肯定会死,多几个倒霉鬼同行,去阎王殿的路上终不会寂寞。
袁瑾想北投不是秘密,部曲从长安归来,又匆匆离去,众人都看在眼里。不只是谋士武将,寻常的兵卒都不看好,更存下极深的怨念。
“先使君本同桓使君定盟,事情已经商量好,能给大家一条活路。好不好,都能继续留在汉家之地。结果使君刚一去世,公子就立刻反口,不理使君定下的盟约,反倒要投靠什么氐人!”
“我呸!”
“汉家不留,父命不遵,好好的人不做,要去胡贼跟前卑躬屈膝做条狗!”
“说什么士族郎君,连个无赖子都不如!至少无赖还晓得孝顺,知晓父没三年无改其道!”
“快些住口!”
见伍长越说越不像话,同他交好的什长神情一变,连忙截住话头。同时四下里张望,警告的瞪向在场的仆兵,硬声道:“今日之事不可传出半句,否则大家都不能活命!”
仆兵连声应诺,伍长却不领情,挥开什长的手,哑声道:“从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顾忌?”
“住口,你不要命了?!”什长声音微抖。
“命?困在这座城里,咱们哪还能有命?”伍长顺着墙边滑坐在地,双眼通红。
“盱眙的大军一到,咱们都会死在这城里。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守城,就是给袁瑾那厮垫背!”
用力搓了搓脸,伍长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说不出话的什长,恶狠狠道:“且看着,等到城破那一天,袁瑾定然会脚底抹油,携带金银家眷北逃。留下咱们这些短命鬼拖住大军,让他有命逃去长安!”
最后的半句话,伍长几乎是吼了出来。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众人的表情中掺杂着惊愕不信,更多则是深深的惊恐和担忧。
巡视城头的队主亲自前来拿人。
按照惯例,如此污蔑郎主,扰乱军心,必当杀之以儆效尤。让人惊讶的,队主仅是将人关押,并未如例上报。幢主得知,同样没有下令处置,反而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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