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实话,儿子那么多女人中,她最喜欢的还是庾文君。
文君满心满眼都是小虫,爱屋及乌之下,连带着对他们也很好。
她有时候闲不住,侍弄一些瓜果,文君见了,经常过来帮忙。
裴氏眼里也有儿子,但她不会做这些事。
那个羊皇后礼数十足,话语间很客气,送了很多名贵的药材给他们补身子,还延请名医为他们瞧病,但怎么说呢,还是贵女做派,不是很亲近。
刘氏知道人家没坏心,甚至有些想讨好他们老夫妻两个,只不过出身终究天差地别,还是有些别扭。
年前刚生了个女儿的刘野那倒是个直爽性子,很对刘氏胃口。
刘氏也很可怜她,好好的石勒大妇,被小虫这个杀千刀的抢回了家,委屈当个小妾。
也不知道被施了什么咒法,现在一门心思跟着小虫。挺着个大肚子时,一边帮他们做咸菹,一边打听小虫以前的事情。
真是作孽啊!其实都是好女人,最坏的就是小虫了。
“以后不抢了。”邵勋吃完了菜羹,漱了漱口,道:“阿娘,我好歹已是梁公,手握雄兵数万。号令之下,莫有不从者。你——”
刘氏白了他一眼,道:“当了梁公就要整天板着一张脸,故作威严?小时候阿娘还给你讲过汉高见刘太公的故事呢。”
邵勋哑然。
刘邦的一切故事,在徐州附近都流传甚广。
其实这样也不错。
刘邦从来没和他父亲搞什么繁文缛节。刘太公就是个农民,年纪大了,对这些不是很适应,双方仍以旧时父子关系相处。甚至为了父亲不向自己行礼,特意封他为太上皇。
为了让父亲高兴,直接把旧时邻居全搬过来,让父亲能看到家乡的热闹场面,而不是冷清的深宫。
这是有人味的皇帝,或许只有开国天子才能这样嬉笑怒骂吧,守成之君学不来。
自家父母似乎也没怎么把他当回事——扎心了。
父亲打过仗,出去见过世面。在军中混了大半辈子,对权势是有深刻理解的,毕竟军队本身就是等级最森严的地方。因此,他对自己的态度其实是有微小变化的,因为他懂。
母亲不太懂,还是习惯性数落他。她可能也适应不了富贵生活,就像刘太公那样,喜欢在御花园种菜……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邵勋也不想整天与人勾心斗角,被母亲骂了几句,居然心情变得舒畅,也是绝了。
母亲说了一会后,就抱着有些不耐烦的孙女出去透气了。
邵秀这才活了过来,清了清嗓子,问道:“又要出征了?”
“嗯。”邵勋点了点头。
“现在还有谁能让你忧虑?”邵秀问道。
他参加过平吴之战,对战阵厮杀并不陌生。
邵勋镇梁县时,有次把能战之兵全抽走了,邵父让人去找盔甲、刀枪,差点披挂上阵,镇守后方。
在他看来,接下来儿子只要不乱来,一个个消灭敌人不是问题。
他在担心什么?
“些许小事罢了。”邵勋笑道:“总觉得敌在内而不在外。”
邵秀闻言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才说道:“你可知道你舅舅很早就当上了队主?”
“哦?这却不知,有多早?”邵勋感兴趣地问道。
“很早了。”邵秀说道:“大概二十出头吧,记不清了。他当年也是弓马娴熟之辈,四里八乡哪个没听过他的名字?早早当上队主,然后——直到你派人回去接他,还是队主。他运气没你好,没赶上乱世。不过也难说啊,队主、幢主又如何?列阵厮杀之时,万箭齐发,一眨眼就没了。”
邵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邵秀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知道你让武人升官,这是多大的恩德么?以前住在梁县的时候,你还经常去武人家里坐坐。现在呢?有几年没去了?”
邵勋沉默。
“听听他们的想法。”邵秀站起身,说道:“听多了,就不会担心了。”
偏殿外驶来了一辆马车。
庾文君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走了下来,待看到邵勋后,眼睛一亮,道:“夫君。”
邵勋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肚子七个多月了,在家好好歇着吧。”
“来看看舅姑。”听到邵勋关心的话,庾文君高兴地眯起了眼睛,道:“方才路上的时候,孩儿翻了一个身,吓着我了。”
邵勋特意凑过去听了听,看看有没有动静,羞得庾文君抬手打了他一下。
邵勋哈哈一笑。
和家人待在一起,不但心情开朗,也能治一治长期战争带来的武夫病。
“明日不要再来了,有个闪失,我承受不起啊。”邵勋拉着庾文君的手,说道:“待我出征归来,便能看到吾儿了。”
“夫君何时出征?”庾文君有些不开心。
“过了正月吧。”邵勋说道。
庾文君哦了一声。
“你就在家养胎。那么大的江山,还得吾儿来继承呢。”邵勋又道。
庾文君抬起头,看着丈夫,心情好了许多。
邵勋抬起头,看着布满铅灰色阴云的天空。
他想起了花奴的话,需要威望,越多越好。
家庭只是他疲累时的驿站,可安享,却不能沉湎。
今年该出去活动活动了,他转头看向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