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坐海船——”这几乎是所有人本能的想法,主要是过去十几年,海运实在是太兴旺发达,百姓们说到南下就是去天港坐船,更加上漕运改海、杂粮普及,百姓不再有河漕不通则京城无粮的恐惧:京畿一带粮食产量不高是自古以来的事情,京城的百姓一贯是要吃漕粮的,但那是土豆推广开来以前的事情了。
自从有了土豆子,还有南方运来大量的便宜红薯,百姓家无隔夜粮的现象已成为历史,秋冬季节储秋菜时都会顺便大量囤土豆,漕粮就算一时不到,顶多就是米面价格贵一些,过冬土豆粮铺有得是,虽然贵粮还是随行就市,百姓吃不起的时候也有,但这种口粮价已经多年没有上涨,近十年来都可以保证吃饱。既然如此,对于河漕,百姓的观感就更淡了,甚至连河漕是否还存在都拿不准,这漕运都改海了,大家都走海,“万岁爷不走海……他怎么走?还走河么?咱们万岁爷是个贪新鲜的,难道他竟不想走海路?”
“万岁爷倒是想!但海漕却又不比河漕,海运会出事啊!”鲁二哥道,“而且这一出海,音信断绝,只能借用买地的传音法螺和京城联系,却不比走河漕,每日里快马在堤岸上运送奏折,入夜了驻跸休息,何等的逍遥自在?和中枢的联络也不会断绝。本朝皇帝离京,自古都是用河运的,朝中现在也是力主还是走大运河——只是有一点,第一,这沿岸的纤夫,如今已经都散去了,便连漕帮都烟消云散,各奔前程;”
“还有这事儿!”
这些教九流的小市民又一次开眼界了,惊叹了一会,仔细一想却也正常:河漕都没有了,漕帮还靠什么吃饭?海漕又不需要大量的纤夫人手,再说,以前是穷得吃不上饭了去当纤夫,卖命换钱。这买地的日子这么好过,还有地种,这些纤夫本就在运河两岸,消息也灵通的,怎么不会南下去寻生计?再仔细想想,那些本来跑河漕的船夫水手,倘若不改行去跑海运,现在买地通航四周,远到四洋的船上,人手又从哪来?就算他们开了学校,也不至于这就培养出取之不尽的人才来了。
“敢是要从京城沿路招聘纤夫么?”有些人已经大概摸准了鲁二哥的心思,当下心中便盘算起来:这价钱怕是给得不低的,而且管了去,肯定得管回,不然船只岂不是困在当地了?自古以来,北高南低,水往低处流,这北上需要的人手恐怕还更多呢。也难怪鲁二哥说这路费的事情了,的确,平时南下,花钱去,这一次是去挣钱的!
这大运河在南方的码头……好像最南是到武林?那哪怕就算在武林停留,等万岁爷北返,这段时间也足够他们见识南面的风土人情,并且试着找一份行当安顿下来了。倘若认为武林好,回京之后,这份收入足够他们凑足阖家南下的路费,倘若觉得还是京城好,那就当是出一趟远门也增长见识赚到了钱。如此说来,虽然旅途难免艰苦,但也还是值得一试,唯独可虑者,便是这纤夫的身份实在太低微了,甚至连地痞乞丐不如,完全就是牲口一般的行当,虽说住在京城不知道纤夫有多苦,但料想着要胜过街头巷尾帮人运货搬家的驼夫,他们虽然也多是卖力气的,但或者是杀猪,或者是打铁,或者是帮闲,多多少少也有点身份地位在,便是向往南方,也未必能真放得下身段,吃得了这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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