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未凋尽,畜生秋膘肥的流油,身一层薄汗经风一吹,凉丝丝的整个人下一刻就要从马背颠到云层去。
她与逸白边走边聊,趁着谈话间隙贪婪去闻空气中清冽。好像是黏黏糊糊的泥水在身裹了数月不得摆脱,终于寻着了一方粼粼波光。还没跳下去,自个就通体舒畅。
薛凌对逸白的忠诚深信不疑,逸白对自己的毒誓全然不惧,二人志同道合,意气相投,难免皆越说越是兴起。说尽宁城事,又说黄宅案,忌惮沈家没个消停,又提了两句瑞王须得防范。
晴日里明月早升,美中不足的是冬日多雾,好在姮娥蒙蒙也别有滋味。絮叨到亭子里,丫鬟送了炭盆来并一些杂果小羊,薛凌捡着带壳的东西往灰烬里埋了些,打算一会捡来当零嘴。
分析完了目前局势,薛凌带着些许抱怨说要捡个时间往李阿牛与宋沧处走一遭。逸白还没答话,又说永乐公主那也得跑一趟。
来了壑园,就不像江府那般事事有江玉枫劳神,她等着听声就是。下午想了一遭,自黄旭尧死了,还没去与永乐公主说个谢,总不是买卖之道。以后黄家的事儿,没准还指望人家呢。
早去跑一趟早放心,只是这几处皆不是好地方,去时得安排的妥当些。她便此刻一应说与逸白,免了自己到时又得翻墙。
逸白耐着性子候她说完,笑道:“小姐发个帖子,请他们过来便是,何须如此车马劳顿。”
薛凌奇道:“我如何将皇帝妹子,皇帝近臣,皇帝新贵三个烫手山芋一并请来啊,再说了这些人聚在一处,给有心的瞧了去,你我还能躲一躲,他们藏都没地藏。
而且这些人于你我而言至关重要,一个也折不得。还是准备万全些,我自个跑一趟就行,宜早不宜晚。”
逸白笑笑道:“小姐多虑了,您以前在江府,那是官宦人家。天子最忌朝臣结党,江国公自然要谨慎一些。
此处却不过一普通宅子,阿猫阿狗进得。公主么,也进得。便是皇帝亲自要来,那也进得啊。”
薛凌听得乐,笑道:“进是进得,那总要有个进来的理由吧。凭空叫人公主状元的往这里走,宅子底下埋宝贝等人挖啊。”
逸白也笑,跟着拿火钳翻了翻炭,道:“小姐这几日不在,宅子里的光景,我早就让人散出去了。
说这壑园,主家是南地李姓药商,近些年,生意做到了京中,这便给后辈置个落脚地权当产业。为求各路贵人照拂,府有精通岐黄之术的大夫常年问诊,又备有灵丹妙药济世悬壶。
小姐想想,生老病死事,皇帝也管不得,您忌惮结党,还能忌惮人看个大夫不成。便是无病无灾,也要对医者存个敬心的,是而平日走动再正常不过。
小姐与霍家姑娘姑娘所谋之事,以后还多的是人来人往,哪能次次都让您去呢。且安心歇着,须得见谁,小人即刻安排他过来便是。”
薛凌拍手叫了两声好,此时方明白那席老头的真正作用。念及老头姓李,笑道:“这法子好,江府若通透些,也不至于我一天天的尽使唤两条腿。不过,那李伯伯医术当真高明吗?还是个随口幌子。”
“李大夫自有本事在身,小姐不必多虑。”
“那药材也得备点啊,万一真有人求门”。她想起老李头那抠搜样,什么都舍不得。
逸白看她欢喜的很,详细道:“有的,京中这一行当,以前有霍家庇佑,所以东西都是现成的。
小姐也知道药毒不分家,令人防不胜防,所以霍家小姐极心。早早作了安排,没有让霍贼案牵连到幕后人,改日再与小姐引荐。
除却苏家银两,这壑园,吃穿用度少不得要从此出些。”
“嗯”。薛凌点头深以为然,弯腰拿手指去翻火盆里烤着的花生。
逸白大骇,惊叫道:“小姐不可”。他伸手欲拦,却又顾忌男女尊卑之别,着急的功夫,薛凌已将花生勾了出来,再两只手来回丢着倒腾。
逸白见似乎并没受伤,略松口气道:“小姐千金之体,不可如此。”
薛凌还在陶腾,嘴里吹气呼呼作响,直等到花生勉强不那么烫手才停下来,欢快道:“没事儿,我以前就喜欢烤这玩意儿,得自己拿才痛快。”
她双指用力,壳应声而开,里头花生仁热气争先恐后涌入眼帘。嘴里肉嫩,人被烫的一个激灵。
她热情招呼逸白:“你要不要吃,这东西就得这么吃”。话未落又去掏了两粒在手颠簸,弥漫的水雾让人笑意有些扭曲。
老李头,真的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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